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众人脸上光影摇曳。蓝潇野盯着跳动的火焰，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七年前，我接了个任务，目标是个贩卖人口的。”他指尖着铜钥匙上的红绳，“那家伙躲在苗寨，扮成采药人。”
云澈屏住呼吸：“然后呢？”
“然后我认识了阿普。”蓝潇野嘴角扯出个极淡的弧度，“病秧子一个，非要给我当向导。”
那时阿普才二十二岁，苍白瘦削，咳出的血沫染红苗绣衣襟，眼睛却亮得惊人：“蓝哥，我知道哪条路最近。”
“任务第三天，他高烧不退。”蓝潇野把钥匙抛进火塘，红绳瞬间化作灰烬，“临死前塞给我这破钥匙，说……”
他忽然顿住，改口道：“说房子归我了。”
伊洛敏锐地眯起眼，但也没说什么。
“阿普怎么死的？”
“癌症。”
蓝潇野说完就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疲惫的闭上眼。
阿普的呼吸越来越弱，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肺撕碎。他蜷缩在竹席上，手指死死攥着床单，指节泛白，冷汗浸透了衣衫。
“蓝哥……”他哑着嗓子，声音几乎被疼痛碾碎。
蓝潇野站在床边，枪己经握在手里，却迟迟没有抬起。
那时候，于风也是这样看着他，血从嘴角溢出，染红了东南亚潮湿的泥土。那时候，他连举枪的机会都没有。
“你……确定？”蓝潇野的声音冷硬，可握枪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阿普的呼吸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气。他瘦得脱相的手指死死攥着蓝潇野的袖口，指甲泛着青紫。
"杨哥…"他咧开干裂的嘴唇，眼底却奇异地闪着光，"我昨晚…梦见草原了。"
蓝潇野沉默地调整他背后的靠枕，苗族吊脚楼的木板缝隙里漏进一缕风，吹散了阿普咳出的血沫。
"特别大…的风…"阿普的瞳孔微微扩散，"草浪像绿色的海…我能跑…能跳…"他的手指突然痉挛着收紧，"杀了我…让我死在梦里…"
阿普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苍白的脸上只有眼睛还亮着：“总比……疼死强。”
屋外，苗寨的夜寂静无声，连风都停了。 蓝潇野的口袋放着藏刀的刀柄——这是阿普上周塞给他的，刀鞘上刻着拙劣的格桑花。
"草原…"阿普的眼泪混进鬓角的冷汗，"阿妈说…牦牛比云还白…"
窗外传来苗寨祭祀的鼓声，蓝潇野的突然起身打翻酥油茶。陶罐碎裂的声音惊飞屋檐下的麻雀，他在西溅的茶渍中拔出枪。
蓝潇野闭了闭眼，枪口缓缓抬起，抵在阿普的额前。
“闭眼。”他说。
阿普却摇了摇头，固执地望着他：“……让我看着你。”
黎明前蓝潇野抱着阿普上山，怀里轻得像抱着一捆经幡。他在最高处那棵云杉树下停住，刨开冻土。
"勉强算个草原。"他把混合着酥油茶的泥土盖在阿普脸上，"但风大。"
他蹲在刚填平的土坑前，捂住脸，不愿意落泪，他缓缓放下手，手指僵硬的几乎无法弯曲，于风死的时候，他连遗言都不知道。而现在，他又亲手送走了第二个。
蓝潇野睁开眼，自己身边在乎的人总是一个一个因为自己而离开，他无法左右他人命运，只能尽自己所能保护他们。
天刚蒙蒙亮，苗寨的青石板路上还凝着夜露。蓝潇野站在吊脚楼檐下，指尖捻着一片枯黄的格桑花瓣——昨夜的风太大，连屋后那棵老云杉都落了一地碎叶。
“蓝哥，都准备好了。”云澈小跑过来，背包里塞满了干粮和水壶，脖子上还挂着个崭新的望远镜——那是骆翼昨晚临时改装的，镜片上刻了极细的刻度，能测地形落差。
蓝潇野“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陆续聚拢的队友
伊洛正往靴筒里塞匕首，新买的苗银耳环在晨光中晃出冷芒
赵乐天啃着糯米糍粑看自己的古文字笔记，碎渣掉了一前襟；
陈勿蹲在路边调试罗盘，铜指针滴溜溜转个不停
萧燃沉默地站在骆翼身后，指腹无意识地着腰间的战术包——那里面装着阿普留下的藏刀，今早被蓝潇野借给了他。
“分两组。”蓝潇野戴上墨镜，“我和云飘飘，萧燃去找当地居民问线索，其他人在这里查资料。”
“又分组？”赵乐天哀嚎，“昨天不是说好集体行动吗！”
蓝潇野朝背后挥了下手，极其欠揍的说:“我乐意。”
苗寨的石板路上，蓝潇野抬头看了眼太阳，他的竖瞳在墨镜后微微收缩，他担心自己的眼睛会引起恐慌。
“阿姐，关于这里的传说，能讲讲吗？”云澈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被搭话的苗家姑娘耳尖一红，手里的绣花针差点戳歪：“啊、啊……传说啊，老一辈说这里住着‘无目神’，不能惊扰的……”
云澈适时递上一包糖果，笑得人畜无害：“我们只是好奇，不会乱闯的。”
萧燃虽然没说话，但往那儿一站，冷峻的眉眼和挺拔的身姿自带气场，几个年轻姑娘己经热情往他手里塞了热乎乎的糯米糍粑。
蓝潇野走向屋檐下晒太阳的阿婆，在他面前蹲下来:“阿婆，您知道土司王城吗？”火塘的暖光映着阿婆皱纹纵横的脸。她裹着靛蓝苗布，银镯子随着搅动药罐的动作叮当作响。
“后生啊……”阿婆的嗓音沙哑如老树皮，“土司王的城，早被山吃掉了。”
云澈乖巧地递上一包红糖，阿婆浑浊的眼睛眯了眯，干枯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木桌上画了个古怪的符号——像鱼，又像半片叶子。
“月牙弯，石鱼摆，九十九阶黄泉开。”
“金银堆，骸骨埋，土司笑等故人来。”
吊脚楼内，众人围坐在火塘边，蓝潇野将阿婆的童谣写在纸上，旁边放着从鱼嘴洞带出的鲛珠和金属片。火光映照下，所有人的表情都显得凝重。
赵乐天挠头：“所以……‘石鱼’是入口，‘九十九阶’是路，‘黄泉开’是机关？”
骆翼推了推眼镜：“逻辑上成立，但第一句的‘月牙弯’还没解释。”他看向蓝潇野，“你觉得是什么？”
蓝潇野没说话，指尖轻轻敲击着金属片，竖瞳微微收缩——他在思考。
陈勿忽然开口：“如果‘石鱼’是地标，那‘月牙弯’会不会是时间？”
“时间？”云澈好奇。
“月牙，也就是新月。”陈勿指着窗外，“如果‘月牙弯’指的是月相，那可能意味着入口只在特定的夜晚才会显现。”
伊洛挑眉：“所以我们要等下一个新月？” 蓝潇野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满月
“……”
他拿起鲛珠，对着火光缓缓转动，珠内折射出的光线在墙上投下一片模糊的星图。
“也可能不是天上的月牙。”他声音低沉，“是地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