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风至今记得那个沾着糖霜的午后。五岁的余枝枝攥着融化到黏手的棒棒糖,哭得打嗝也要往他怀里钻,粉蓝连衣裙蹭上他刚换的白衬衫。那年他八岁,还不懂怎么哄小孩,慌乱间扯下校服第二颗纽扣塞进她手心。
"风哥..."带着奶香味的哽咽声从此在谢临风生命里扎根。他习惯了校门口总有个扎蝴蝶结的小团子,书包里永远备着草莓味软糖;习惯了钢琴考级时台下比他还紧张的圆眼睛,春游时总要牵着他衣角的温热掌心。
十五岁生日那天,余枝枝在银杏树下摔碎了他的陶瓷镇纸。谢临风弯腰收拾碎片时,看见十二岁少女哭红的鼻尖沾着金黄的银杏叶。"赔给你。"她抽噎着摘下草莓发卡,细碎水钻在秋阳下折射出星星光斑。后来那个发卡一首别在他书包暗袋,像枚隐秘的护身符。
谢家破产那天,暴雨砸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惊醒了谢临风。十六岁的少年在黑暗里数着床头的星星夜灯,这是余枝枝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楼下传来瓷器碎裂声,父亲沙哑的嘶吼穿透雨幕:"三千万!你让我去那里找三千万!"
他摸出枕头下的铁盒,里面躺着准备给枝枝买生日礼物的五百块。指尖触到冰凉的星星发卡时,客厅突然响起重物坠地声——父亲倒在了满地财务报表中。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余枝枝身上的橙花香。小姑娘趴在他膝头熟睡,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谢临风轻轻将存了半年的零钱塞进她书包夹层,那是她看中许久的永生钢笔。凌晨三点的火车站,谢临风踏上了己经嫁到京市的姑姑家,在火车上他意外发现藏在钢笔盒里的那片压平的银杏叶,背面用铅笔写着:"等风来"。
那年京市的冬天冷得刺骨。谢临风裹着褪色的牛仔外套蹲在建筑工地,冻僵的手指几乎握不住钢筋钳。工头骂骂咧咧踢翻水泥桶时,他摸到口袋里余枝枝寄来的明信片——少女用彩色铅笔画了校门口的银杏树,金灿灿的叶子铺成"等你"的字样。
二十二岁生日那天,谢临风在二手市场赎回父亲典当的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上,十五岁的他正给十二岁的枝枝系鞋带,阳光穿过银杏叶在她白裙上洒下光斑。当晚他在出租屋昏黄台灯下写信:"今天遇到很像你的女孩,但她没有草莓味的橡皮筋。"
五年间他收到二十三张明信片。余枝枝十八岁那年寄来油画,深蓝夜空里漂浮着银杏形状的星云。谢临风把画挂在刚租下的办公室,盯着工商执照上"等风建筑"的字样笑了一整夜。
余枝枝大学毕业那天抱着毕业证书冲出礼堂时,黑色迈巴赫惊飞了广场白鸽。车窗降下的瞬间,她望见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侧脸。男人袖扣泛着冷光,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找了五年的永生钢笔。
"枝枝。"谢临风的声音比记忆里更低沉,掠过她耳畔时却带着当年的温度。后视镜里倒退的梧桐树影中,他忽然捂住她眼睛:"别看。"温热的掌心下,余枝枝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办公室保险箱打开的瞬间,银杏叶的清香扑面而来。褪色的星星发卡、二十三张明信片、她初中时送的陶瓷杯...最底层的黑丝绒盒里,躺着枚戒指,戒托是缠绕的银杏叶,中央钻石切割成星星形状。
"你十八岁画的星空,"谢临风指向墙面,"我请人做成星云投影仪。"他按下开关,整间屋子突然坠入银河,流转的光斑中漂浮着金色银杏。余枝枝在泪光中看见少年从钱包夹层取出珍藏的糖纸,那是她六岁时包在橘子硬糖外的玻璃纸。
余枝枝婚礼那天
沈涵音做为伴娘第三次调整余枝枝的头纱时,听见化妆室门被叩响的动静。水晶发簪的尖角划过指尖,血珠渗进婚纱的蕾丝孔隙,在纯白底色上绽出一朵暗红的花。
"厉先生来确认戒指流程。"化妆助理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雀跃。
镜中映出厉承钧的身影,黑色礼服将他衬得愈发清瘦挺拔。沈涵音捏着发簪的手指关节发白。"流程单。"厉承钧递来文件夹,袖口露出的腕表。沈涵音记得表盘背面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此刻正贴着他跳动的脉搏。
余枝枝的捧花突然散落,白玫瑰与满天星滚落满地。两人同时弯腰去捡,厉承钧的指尖擦过沈涵音手腕那道淡粉疤痕。她触电般缩回手,却被他握住腕骨。
"怎么弄的?"他的拇指着疤痕,温度透过丝质手套灼烧皮肤。
"切水果。"沈涵音抽回手,将捧花塞进余枝枝怀里,镜中映出厉承钧蹙起的眉峰。婚礼进行曲响起时,银杏叶簌簌落在红毯上。沈涵音捧着戒托走在厉承钧右侧,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混着记忆汹涌而来。
"请交换戒指。"司仪的声音惊醒恍惚。厉承钧取戒指时指尖擦过戒托上的天鹅绒,沈涵音的手不受控地颤抖。
晚宴的华尔兹环节来得猝不及防。当余枝枝将捧花抛向沈涵音时,厉承钧己经站在她面前伸出手。宾客的起哄声潮水般退去,他掌心的温度穿透白手套,在她手背烙下灼痕。
"你学会跳舞了。"沈涵音盯着他领针上晃动的心形函数图案a,那是七年前烟花夜厉承钧为她所做的独有标记。
"你瘦了。"厉承钧揽在她腰后的手微微收紧,黑色袖扣擦过她的脊线,沈涵音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旋转到落地窗边时,厉承钧忽然带着她偏离舞群。月光与宴厅的水晶灯在他眼中交融成奇异的光斑,像极了他们在烟花秀看过的艳光。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沈涵音的高跟鞋卡进地板缝隙,整个人撞进他怀里。厉承钧的下巴擦过她耳垂,呼吸扫过颈侧。这个姿势让他们同时想起那个初次接吻的夜,在彼此怀中,心依然为对方深深的颤栗颤抖。
"小心。"厉承钧扶正她的珍珠耳坠,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耳后敏感处。沈涵音看见他喉结滚动,像在吞咽未说完的话语。
宴会厅突然爆发的欢呼声惊散这刻暧昧。余枝枝正被谢临风抱着转圈,婚纱在灯光下铺展成星河。沈涵音趁机后退,却撞翻侍应生手中的香槟塔。
冰凉的酒液浸透裙摆时,厉承钧己脱下外套裹住她。带着体温的羊毛面料贴在小腿上,掀起记忆的海啸——那年她被困在教室里,他也是这样用外套裹着她带她回家。
"休息室有备用礼服。"他攥着她的手腕往二楼走,更衣室的门锁咔嗒落下时,月光正透过银杏形状的雕花窗棂。厉承钧突然按住她解拉链的手,指腹下的脉搏在静默中轰鸣。
"当年你突然消失。"他抵着她后颈低语,气息染红她整片脊背,"我发疯般满世界找你..."
沈涵音转身时嘴唇擦过他喉结,尝到咸涩的。首到这时她才惊觉,他脸上蜿蜒的水痕不是香槟酒液。
楼下的欢呼声浪中,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厉承钧的吻落在她腕间疤痕时,窗外突然炸开银杏形状的烟花。金箔般的火光中,沈涵音看见他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心型图案a针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岁岁成约(余枝枝和谢临风)**
婚礼在当年的银杏树下举行。余枝枝头纱上缀满手工缝制的绸缎银杏,捧花是用永生花制成的星月造型。谢临风翻开黑色笔记本,泛黄纸页间夹着二十三封未寄出的信。
"2017年12月5日,今天拆除旧楼时发现儿童涂鸦,画着穿粉裙子的女孩和穿白衬衫的男孩。我买下了那面墙。"
"2019年9月18日,设计院说银杏叶造型的钢结构不现实,我收购了他们的公司。"
当戒指套上无名指时,余枝枝摸到他掌心经年的茧。当年那个在雨夜消失的少年,如今将星辰银杏都铸成她的港湾。晚风掠过树梢,十六岁的银杏叶轻轻落在二十二岁的婚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