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照着茅草屋内两个心思各异却又在某种层面上达成共识的身影。五十两纹银,沉甸甸地放在沈墨面前那张破旧的、用石头垫着腿的木桌上,银锭的光泽在昏暗中跳跃,仿佛象征着一个崭新未来的开启,却也沉淀着一份不容忽视的责任与风险。
柳若曦带着她的侍女和护卫告辞离去,那辆华丽的马车很快便消失在村口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然而,它带来的冲击和改变,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石桥村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激起了层层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沈墨小心翼翼地将银子收好,藏入之前存放账册的那个床板下的隐秘角落。这不是他第一次接触“巨款”——前世作为顶尖科学家,项目经费动辄数百万甚至上千万,但这五十两银子,却是他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堂堂正正赚来的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启动资金”,其分量和意义,远非前世那些冰冷的数字可比。
这笔钱,是他撬动命运杠杆的第一个支点!
送走柳若曦后,沈墨并未立刻休息。他先是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柳家商号愿意与集市合作,低价提供物资,高价收购产品——告诉了还在兴奋中的魏老汉和几个核心村民代表。
“什么?!柳家商号?县城里那个最大的柳家?”魏老汉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手里的木杖笃笃地敲着地面,“墨小子,你……你没诓老汉吧?”
“魏爷爷,千真万确!”沈墨郑重地点头,“柳家小姐亲口答应的,以后咱们集市需要的盐巴、粗粮、布匹,柳家会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供给!咱们的山货、手工品,柳家也会以高于市价半成的价格收购!”
“我的老天爷!”一个憨厚的村民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满脸的难以置信,“低于市价一成买,高于市价半成卖?这……这跟白捡钱有啥区别?”
“这下好了!再也不用看王德发那老东西的脸色了!”
“俺这就回去让俺婆娘多编几双草鞋!”
“俺明天就上山,多下几个套子,争取多打几只兔子!”
村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之前的恐惧和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干劲。柳家商号的金字招牌,以及实实在在的利益承诺,彻底点燃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看着乡亲们脸上洋溢的淳朴笑容和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沈墨心中也是暖意融融。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景象!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打倒一个恶霸,更是要带领这些善良而坚韧的乡亲们,真正地摆脱贫困,过上好日子!
安抚好激动的人群,约定了后续集市的细节,沈墨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母亲沈氏和小妹沈小婉还没有睡,显然也在为白天的事情担忧。看到沈墨平安回来,母女俩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哥,你没事吧?那个凶巴巴的王老爷没把你怎么样吧?”沈小婉扑上来,紧张地拉着沈墨的胳膊,上下打量着。
“没事,哥好着呢。”沈墨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然后将与柳家合作的好消息也告诉了她们。
“柳家小姐?就是白天那个像仙女一样好看的大姐姐?”沈小婉眼睛瞪得溜圆。
沈氏听完,也是又惊又喜,但随即又担忧起来:“墨儿,柳家是大户人家,咱们……咱们高攀得起吗?会不会……”
“娘,您放心。”沈墨握住母亲的手,眼神坚定,“柳小姐是看中了咱们集市的潜力,也是看中了咱们石桥村乡亲们的勤劳。这是一场公平的合作,我们不必妄自菲薄。只要我们自己做得好,就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他没有说自己卖了方子换了五十两银子的事情,怕母亲担心或者觉得受之有愧。他打算等时机成熟,再慢慢改善家里的生活。
有了柳家的支持,互助集市的未来一片光明。但沈墨知道,王德发这颗毒瘤,绝不会就此罢休。那双隐藏在肥肉后的阴鸷小眼睛,最后离开时怨毒的眼神,无不预示着一场更猛烈的报复即将来临。
他必须尽快行动起来,将“釜底抽薪”的计划进行到底,同时,也要增强自身的“硬实力”。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墨便再次悄悄潜出家门,来到了村东头一片破败的土坯房区域。这里是村里一些无家可归的光棍汉或者外来流民的聚集地,也是平日里被王德发视为“不安定因素”严加看管的地方。
他的目标,是那个在原主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的混混头子——赵大虎。
赵大虎,年约二十二三,生得膀大腰圆,力气惊人,据说能徒手掀翻一头耕牛。他并非石桥村本地人,据说是早年逃荒流落至此。因为性格暴躁,又无牵无挂,平日里游手好闲,时常惹是生非,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没少干,是村里有名的“刺头”。王德发也曾想收服他当打手,但赵大虎桀骜不驯,不愿受人驱使,反而因为一次口角,被王德发的家丁打断了一条胳膊,后来虽然好了,但也落下了病根,对王德发恨之入骨。
这样一个人物,在村民眼中是避之不及的祸害,但在沈墨看来,却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股可以利用的强大力量!
他需要一个忠心耿耿、敢打敢拼、又能震慑宵小的帮手。沈二牛虽然忠厚可靠,力气也大,但脑子不够灵活,也缺乏一股狠劲。而赵大虎,恰好弥补了这些不足。
当然,要收服这样一匹野马,绝非易事。
沈墨来到一间格外破败、用茅草和烂泥糊成的土屋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大清早的,找死啊!”屋内传来一个极其不耐烦、如同闷雷般的吼声。
“赵大哥,是我,沈墨。”沈墨平静地报上姓名。
屋里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高大魁梧、肌肉虬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将整个门框都塞满了。正是赵大虎!
他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几道狰狞的伤疤,下身只穿了一条破烂的犊鼻裤。乱糟糟的头发如同鸡窝,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带着浓浓的宿醉和被打扰的不爽,恶狠狠地瞪着沈墨。
“沈墨?哪个沈墨?哦……是你小子啊!”赵大虎似乎想起来了,眼神中露出一丝意外和轻蔑,“听说你小子前几天淹死又活过来了?还挺能折腾,在集市上卖饼子?怎么,发财了?还是想孝敬虎爷我点什么?”
他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和挑衅,显然没把沈墨这个在他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痨病鬼”放在眼里。
沈墨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赵大哥说笑了。小子我只是个穷哈哈,哪有什么孝敬。不过,小子倒是听说赵大哥力能扛鼎,义薄云天,却被奸人所害,屈居于此,心中甚为不平。”
“嗯?”赵大虎眉头一挑,有些意外沈墨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脾气虽然暴躁,但并非全无脑子。沈墨这话,明显带着些许恭维和试探。
“你想说什么?”赵大虎抱着胳膊,斜睨着沈墨。
“小子想请赵大哥帮个忙。”沈墨首截了当地说道。
“帮忙?哈哈哈哈!”赵大虎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震得屋顶的茅草簌簌落下,“小子,你脑子没被水淹坏吧?你凭什么认为虎爷我会帮你?你能给虎爷我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是有的。”沈墨神秘一笑,“比如……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再比如……一个吃饱穿暖,不再寄人篱下,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
赵大虎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如同饿狼发现了猎物:“小子,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赵大哥应该知道,我与那王德发,早己势同水火。”沈墨缓缓说道,“王德发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赵大哥你也深受其害。难道你就不想……把他踩在脚下,夺回本该属于你的尊严?”
赵大虎沉默了,眼神闪烁不定。王德发是他心中永远的痛!那断臂之仇,那被欺凌的屈辱,他无时无刻不想报!但是,王德发势大,他孤身一人,根本无力反抗。
“你想让我帮你对付王德发?”赵大虎声音低沉地问道。
“不是帮我,是帮我们自己。”沈墨纠正道,“王德发倒了,对你我,对整个石桥村的百姓,都有好处。而且,我并非让你现在就去拼命。”
沈墨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需要赵大哥帮我做几件事。事成之后,我保你衣食无忧,更能让你亲眼看到王德发垮台!如何?”
赵大虎死死地盯着沈墨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眸子里,看出真假。眼前的少年,明明瘦弱不堪,但那份自信和沉稳,却让他心中产生了一丝动摇。
“你能给我什么保证?”赵大虎沉声问道。
沈墨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赵大虎面前。
那是一小块碎银,大约一两左右。虽然不多,但对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赵大虎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这是一点定金。”沈墨说道,“只要赵大哥答应帮我,这银子就是你的。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赵大虎的呼吸猛地一滞,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块银子上,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己经多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有了这钱,至少能吃上几天饱饭,喝上几顿好酒了!
但他的目光很快又从银子上移开,重新看向沈墨,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怀疑:“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哪来这么多钱?你就不怕我拿了钱不办事?”
“我相信赵大哥是言出必行、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真汉子,绝非言而无信的小人。”沈墨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至于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也有共同的利益。”
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诱惑:“而且,跟着我,以后这样的银子,只会多,不会少。”
赵大虎的心,彻底动摇了!
尊严、复仇、金钱、饱暖……这些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似乎都在眼前这个神秘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希望!
他沉默了良久,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猛地一咬牙,一把抓过沈墨手中的碎银,紧紧攥在手心,沉声道:“好!虎爷我暂且信你一次!说吧,要我做什么?”
沈墨心中一喜,知道收服这匹野马的第一步,己经成功了!
“很简单。”沈墨压低声音,凑近赵大虎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几句。
赵大虎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露出了然和兴奋的神色:“嘿嘿,这事……有点意思!放心,包在虎爷身上!”
搞定了赵大虎这颗关键的棋子,沈墨心中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与此同时,村子另一头的王家大院,气氛却是一片阴霾。
王德发阴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听着王二麻子添油加醋地汇报着昨天在集市上发生的事情,以及今天早上村子里关于粮仓闹鬼的谣言。
“废物!一群废物!”王德发猛地一拍桌子,将茶杯震得跳了起来,“连个毛头小子都收拾不了!还被一个娘们吓回来了!我王德发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王二麻子和其他几个家丁噤若寒蝉,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老爷息怒!不是小的们不尽力,实在是……那柳家小姐太……太蛮横了!她还说……说以后那破集市,由她柳家罩着了!”王二麻子战战兢兢地辩解道。
“柳家!柳家!”王德发咬牙切齿,“沈墨那小杂种,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攀上柳家这条线?!”
他百思不得其解。柳家在县城势力庞大,轻易得罪不起。如果柳家真的铁了心要保沈墨和那个破集市,他还真有点投鼠忌器。
“还有那粮仓闹鬼的事!”王德发烦躁地揉着太阳穴,“查清楚了没有?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在捣鬼?”
“回……回老爷,小的们查了半天,除了闻到点烟味,啥也没发现……守夜的都说看见鬼火了,吓得不轻……”王二麻子小声回答。
“鬼火?放屁!”王德发猛地站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脸上的肥肉因为愤怒和不安而颤抖着,“肯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一定是沈墨那小杂种干的!他这是想扰乱我的心神,让我自乱阵脚!”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其实也有些发毛。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是……
“不行!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王德发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柳家那边,我暂时动不了。但沈墨这小杂种,必须除掉!还有那个破集市,必须搅黄!”
“老爷,您有何吩咐?”王二麻子连忙问道。
王德发阴沉着脸,凑到王二麻子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王二麻子听完,眼睛一亮,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老爷英明!这招高!保管让那小子和那些刁民吃不了兜着走!嘿嘿嘿……”
一场新的阴谋,正在王家大院里悄然酝酿。而刚刚获得一丝喘息之机的石桥村,平静的表象下,更大的危机己然迫近!恶犬,己经龇起了它淬毒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