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那一声极轻微、带着生涩与不确定的音节,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恢弘肃穆的神庭中荡开微不可察的涟漪。阿沅的小手覆盖在夜玄冥那只冰冷、布满透明裂痕的魔爪手背上,温润的混沌神光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淌,包裹住那只死寂的手,也包裹着那片被攥得死死的、沾染着暗金魔血的破碎衣角。
下方匍匐的万界巨头们,头颅死死抵着冰冷的神玉地面,大气不敢喘。那一声稚嫩却冰冷的“聒噪”和“神庭不需要”的宣判,如同混沌天宪,彻底碾碎了他们心中刚刚升腾起的贪婪火焰,只剩下无边的敬畏与恐惧。始祖虽陨,形如枯槁,但那具残躯旁站立的混沌始龙至尊,其威严更甚往昔!那双墨玉般的瞳孔扫过时,灵魂都在颤栗!
神庭的混沌神辉温柔地洒落,笼罩着玉池边那两道身影——一道死寂如山,一道威严初立。阿沅维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混沌神光持续不断地温养着那只冰冷的魔爪。时间仿佛凝固,只有神庭核心晶核流淌的和谐神辉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朝拜的低语。
不知过了多久。
阿沅缓缓收回了小手。覆盖在魔爪上的混沌神光并未散去,而是化作一层坚韧而温润的混沌晶壳,如同最精妙的琥珀,将那只紧攥着衣角的魔爪连同其下的神玉平台一同封存、保护起来。晶壳流转着暗金与混沌交织的符文,散发出稳固空间、隔绝外力的强大气息。
她站起身,墨玉般的瞳孔最后看了一眼晶壳中那凝固的身影,那低垂的头颅,那死寂的空洞眉心。小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她转身,赤足踏在光滑的神玉地面上,一步步走向神阶之巅那象征着神庭至高权柄的主位。
“至尊永恒——!!!”
下方匍匐的巨头们,如同得到了赦令,再次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浪震得神庭空间微微波动。这一次,再无一丝试探,只有最纯粹的臣服与恐惧。
阿沅端坐于由混沌神玉自然凝结而成的至尊神座之上。神座宽大,衬得她小小的身影愈发威严莫测。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如同蝼蚁般匍匐的众生,感受着那汹涌而来的、几乎化为实质的信仰洪流涌入神庭晶核,再反哺自身。
混沌始龙的气息在她体内流转,沉凝浩瀚,如同新生的混沌神山。眉心那点暗金龙凰混沌印记深邃圆融,流淌着至高道韵。然而,在那印记的最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属于混沌魔凰的焚灭印记,如同沉眠的火山,在混沌神光的包裹下静静蛰伏。它被苏红绫的意志和阿沅自身的压制强行抚平,不再躁动,却并未消失。
“起。” 阿沅开口,声音清冷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谢至尊——!” 下方巨头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垂手侍立,姿态恭谨到了极点。
“神庭初定,诸界各安。” 阿沅的声音在神庭中回荡,“无诏,不得擅入神庭疆域。违者…” 她顿了顿,墨玉瞳孔中寒光一闪,“神魂俱灭。”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风刮过每一个巨头的神魂!刚刚起身的众人无不心头一凛,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连忙再次躬身:“谨遵至尊法旨!万界生灵必恪守本分,绝不敢扰神庭清净!”
阿沅不再言语,只是微微颔首。她闭上双眼,仿佛沉浸于神庭本源与万界信仰的洪流之中。实则,她是在极力稳固着体内那浩瀚而陌生的力量,以及眉心深处那一点不容有失的平衡。苏红绫最后融入晶核的那缕意志,如同无形的锚,让她在这力量与权柄的漩涡中,不至于迷失。
万界巨头们不敢打扰,在紫霄雷域新任域主雷枭(一个气息彪悍、眼神却异常谨慎的紫袍大汉)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如同搬运工蚁般,将之前献礼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本源神物,按照神庭侍卫(由神庭本源之力凝聚的法则守卫)的指引,送入神庭重新修复的宝库之中。整个过程鸦雀无声,只有宝物移动时细微的能量波动。
然而,表面的恭顺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当阿沅闭目端坐,气息与神庭晶核交融最深之时,下方垂首侍立的巨头们,借着宝物的遮掩,眼神的交流如同毒蛇吐信。
紫霄雷域域主雷枭,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玉池边那被混沌晶壳封存的残躯,又瞥向神座上的小小身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与算计。始祖残躯…混沌始龙至尊的力量源头之一?若是能得到…他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万灵古界新任界主青木翁(须发皆碧绿,气息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柔),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枚碧绿的种子。他的目光看似恭敬地垂落在地面,神念却如同无形的藤蔓,极其隐晦地探查着神庭新生的大地灵脉,感受着那磅礴厚重的混沌龙脉气息。迁入神庭…哪怕只是外域一隅…这诱惑太大了!
星海神盟的老妪星婆,手中拄着一根新制的星辰法杖,杖头镶嵌的星核碎片微微闪烁。她浑浊的眼底,倒映着神庭上空那璀璨的混沌晶核,以及晶核旁若隐若现、融入其中的冰蓝色光点(苏红绫最后残存的意志)。神庭核心的秘密…至尊的弱点?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她心底滋生。
归墟冥海新任使者幽骸(一个笼罩在灰色斗篷中、散发着阴冷死气的瘦高身影),更是如同阴影般沉默。他微微抬头,兜帽的阴影下,两点幽绿色的鬼火死死盯着阿沅眉心那点平静流淌的印记,仿佛要穿透那层神光,看清其深处蛰伏的魔凰烙印。祖龙意志虽灭,但那种同源相克又相生的悸动…归墟深处的大人们,会感兴趣的。
贪婪如同附骨之疽,在恐惧的土壤下悄然滋生、蔓延。他们如同潜伏在深渊边缘的饿狼,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这位年幼至尊露出破绽,等待着神庭根基出现动摇的那一瞬。
阿沅对此并非毫无所觉。混沌始龙的本源感知何其敏锐?那些隐晦的、带着恶意的窥探,如同落在皮肤上的冰针,让她本能地感到厌烦与冰冷。眉心印记深处那蛰伏的魔凰烙印,也在这恶意的刺激下,极其微弱地躁动了一下,带来一丝针扎般的刺痛。
她长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并未睁开眼。只是端坐于神座之上的小小身躯,散发出的混沌威压更加沉凝厚重,如同无形的混沌神山,压得下方那些心怀鬼胎的巨头呼吸一窒,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再有任何异动。
神庭在肃穆的朝拜氛围中,似乎重新步入正轨。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与此同时,混沌最深邃、最古老的归墟之地。
粘稠如墨、散发着永恒寂灭气息的归墟之海,无光无风,死寂是这里唯一的旋律。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空间也凝固成了绝望的黑暗。
那滴坠入此地的暗金色魔凰泪,早己失去了最初的形态。它如同一点倔强的、燃烧着暗金劫火的火星,在无边无际的归墟死海中沉浮。
嗤嗤嗤——!!!
粘稠的归墟死气如同亿万条贪婪的毒蛇,疯狂地缠绕、侵蚀着这点微弱的火星。每一次侵蚀,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湮灭声,火星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一分,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然而,那火星核心深处,一点源自夜玄冥生命烙印最后余烬的、焚尽诸天的不甘守护执念,却如同被这绝对死寂彻底激怒的混沌凶兽!它非但没有被磨灭,反而在死气的压迫下,燃烧得更加纯粹、更加疯狂!
“不…灭…守…护…”
若有若无的、仿佛混沌本身发出的低沉咆哮,在那暗金火星的核心深处震荡!每一次震荡,都强行汲取着周围侵蚀而来的归墟死气,将其作为燃料,转化为更加凝练、更加狂暴的暗金劫火!火星虽小,其光芒却穿透了粘稠的黑暗,在死寂的归墟之海中,如同一盏不肯屈服的、孤独的灯塔!
这微弱却顽强抵抗的暗金劫火,其蕴含的执念与破灭气息,与这归墟之海的死寂本源,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充满毁灭性的共鸣!
嗡——!!!
归墟之海那仿佛凝固了亿万纪元的黑暗深处,距离暗金火星不知多么遥远的地方,再次传来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
这一次,不再是如同沉眠巨神被微风拂动睫毛般的轻微!
而是如同…心脏复苏前的第一下搏动!
轰…隆……
沉闷的、仿佛源自混沌开天辟地之初的律动声,极其缓慢地、却带着碾碎万古的沉重感,开始在归墟之海的死寂中扩散!
那律动声源头的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混沌污血。在这低沉律动的震颤下,那如同巨大黑色心脏般的“归墟之心”,表面覆盖的、比星辰残骸更加坚硬的亿万年死寂硬壳,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嗤——!!!
一股无法形容其古老、其纯粹、其只为终结一切而生的冰冷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纪元的灭世凶魔睁开了第一只眼睛,瞬间从那道细微的裂缝中渗透出来!
这股意志太纯粹了!它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最原始的、对“存在”本身的终极否定!它扫过沉浮的星辰残骸,残骸瞬间化为虚无的尘埃!它扫过凝固的空间乱流,乱流无声湮灭!它扫过那些在归墟中苟延残喘的古老邪物残念,那些残念连惨叫都发不出便彻底消散!
最终,这股冰冷到冻结混沌的终结意志,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死寂,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那点依旧在顽强燃烧的暗金火星!
“归…墟…之…外…”
“混…沌…气…息…”
“执…念…不…灭…”
“养…料…”
断断续续、如同亿万块腐朽神铁摩擦碰撞的古老呓语,带着一种发现新奇玩具般的漠然兴趣,在那道意志中响起。
紧接着!
一只巨大到无法形容、覆盖着比归墟本身更加漆黑、流淌着终结道纹的恐怖利爪虚影,毫无征兆地从那道细微的裂缝中缓缓探出!
这利爪虚影并非实体,而是由最纯粹的归墟终结意志凝聚而成!其形态模糊不清,边缘不断湮灭又重生,仿佛代表了“终结”这一概念本身!利爪出现的瞬间,周围粘稠的归墟死海仿佛找到了主宰,无声地沸腾、汇聚,缠绕在利爪虚影之上,让其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恐怖!
利爪虚影的五指,如同五柄撑开混沌、宣告万物终结的死亡巨镰,带着冻结时空、湮灭存在的终极意志,无视了归墟之海的空间阻隔,缓缓地、却不容抗拒地——抓向那点依旧在燃烧的暗金火星!
它要将这点蕴含了混沌气息与不灭执念的火星,连同其中夜玄冥最后的一丝生命烙印余烬,一同拖回那裂缝深处,作为唤醒它真正本体的——第一份祭品!
暗金火星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暗金劫火疯狂升腾,试图对抗那抓来的终结之爪!但在那代表了归墟终极意志的利爪面前,这点反抗如同螳臂当车,显得如此微弱而徒劳!
终结之爪,距离暗金火星,越来越近!
神庭,万灵朝拜的喧嚣早己散去。空旷的神殿内,只剩下混沌晶核低沉的嗡鸣和阿沅端坐神座上的寂静身影。
下方侍立的万界巨头们,己被阿沅挥退。偌大神庭,此刻显得有些空寂。阿沅依旧闭目端坐,小脸平静,仿佛与神庭本源彻底融为一体。然而,在她眉心那点深邃的暗金龙凰印记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安悸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悄然荡开。
这悸动并非来自下方万界的恶意,也非源于体内力量的波动。而是…一种跨越了无尽混沌空间、源自生命烙印最深处的、冰冷刺骨的警兆!仿佛有什么与她休戚相关、却又充满致命威胁的存在,正在混沌的某个至暗角落苏醒、并将目光投向了她!
阿沅长长的睫毛猛地一颤,墨玉般的瞳孔瞬间睁开!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一丝冰冷的惊悸!
她猛地转头,目光穿透神殿的穹顶,穿透层层叠叠的混沌空间,死死钉向那混沌最深邃、最死寂的方向——归墟!
就在她目光投向归墟的刹那!
轰——!!!!
一股无法形容其冰冷、其纯粹、其只为终结一切的恐怖意志洪流,如同灭世的冰河,毫无征兆地从归墟方向席卷而来,瞬间穿透了神庭那坚固无比的守护壁垒,狠狠轰击在阿沅的神魂之上!
“呃——!”
阿沅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娇小的身躯猛地一晃!身下的混沌神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眉心那点暗金龙凰印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神光,死死抵御着这股冰冷终结意志的冲击!
这股意志太恐怖了!它没有任何攻击性神通,仅仅是其存在本身蕴含的“终结”概念,就让阿沅感觉自己如同暴露在绝对零度下的脆弱琉璃,灵魂和本源都仿佛要被冻结、崩解!更可怕的是,这股意志中,还夹杂着一丝让她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的…熟悉又陌生的魔性气息?!仿佛源自混沌魔凰,却又被扭曲、异化到了极致!
“什么东西?!” 阿沅心中警兆狂鸣!混沌始龙的本源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神庭核心晶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神辉,引动整个神庭疆域的混沌之力,化作一道坚韧无比的守护光罩,死死护住她的神魂!
那股冰冷的终结意志似乎只是遥远的惊鸿一瞥,一击之后并未持续,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它留下的冰冷与恐惧,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阿沅的神魂深处!
神庭的守护光罩缓缓消散。阿沅端坐于神座之上,小脸微微发白,墨玉般的瞳孔中惊悸未消,残留着一丝后怕。她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意志的主人,其恐怖程度,远超之前那怨毒的祖龙意志!那是真正的、象征着混沌终极归宿的——寂灭本身!
而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在那股冰冷终结意志退去的最后瞬间,她似乎…极其模糊地…捕捉到了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属于夜玄冥的魔凰气息?!虽然被那终结意志扭曲、异化得面目全非,但源自生命烙印的同源感应,绝不会错!
爹…在归墟?!
这个念头如同混沌惊雷,狠狠劈在阿沅的心头!那个凶巴巴的、为了护她变成一具冰冷残骸的爹…他最后那滴灼穿神庭坠向归墟的泪…难道没有彻底消散?还被某种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盯上了?!
一股混杂着巨大恐慌、冰冷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急切,瞬间淹没了阿沅!她再也无法保持端坐的姿态,猛地从神座上站起!
“至尊?!” 感受到神殿内恐怖的能量波动和至尊陡然爆发的骇人气息,守卫在殿外的神庭法则守卫发出机械的询问波动。
阿沅没有理会。她小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神座之上,下一刻己出现在涅槃玉池边缘!她站在那层温润坚韧的混沌晶壳前,墨玉般的瞳孔死死盯着晶壳中封存的、毫无生机的魔躯,又猛地转向归墟的方向!
“爹…” 这一次,声音不再生涩,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寒冰炸裂般的急切与决绝!
她猛地抬手!纤细的手指对着虚空狠狠一划!
嗤啦——!!!
一道巨大的、流淌着混沌神光与暗金龙纹的空间裂缝,瞬间在她面前撕裂开来!裂缝的另一端,粘稠的死寂与冰冷的终结气息扑面而来!
正是通往混沌归墟之地的空间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