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声靠在椅背里,闭了闭眼。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西肢百骸。
连续的高强度谋划、行动、神经紧绷,即便是他,也感到了沉重的负荷。
他需要一点……
属于自己的时间,来驱散这深入骨髓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他站起身,走向办公室内侧一扇不起眼的木门。
那是附属于股长办公室的私人休息室。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反手将门虚掩上。
休息室很小,陈设简单。
一张窄床,一个衣柜,一个简陋的盥洗台,还有一个用磨砂玻璃隔出的、仅容一人转身的小小淋浴间。
顾晚声解开军装外套的纽扣,动作有些迟缓。
深灰色的呢料被脱下,随手搭在窄床的栏杆上。
接着是里面的衬衫。
一颗颗纽扣被解开,露出线条流畅却并不夸张的胸膛和紧实的腰腹。
冷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上好的瓷器。
他将衬衫也脱下,挂在一边。
他走到盥洗台前,拧开了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哗哗地冲击着陶瓷面盆。
他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泼在自己脸上。
冰冷的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赤裸的胸膛上,带来一阵刺骨的清醒。
他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水珠沿着湿漉漉的黑发滴落,滑过高挺的鼻梁,滑过紧抿的薄唇,滑过那道从颧骨下方一首延伸到唇角的、己经结痂但仍显狰狞的擦痕。
镜中的眼神,疲惫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没有复仇的快意,没有掌控一切的得意,只有一片深沉的、望不到边的荒芜。
他转身,拉开了淋浴间的磨砂玻璃门。
里面空间狭小,墙壁贴着白色的瓷砖,己经有些发黄。
他拧开淋浴的开关。
“哗——!”
冰冷的水流瞬间从头顶的莲蓬头倾泻而下!
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穿皮肤,扎进肌肉,深入骨髓!
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但他没有调高水温,反而将冷水阀门拧到了最大!
任由那冰冷刺骨的水流,如同瀑布般冲刷着自己赤裸的身体。
水流冲击在皮肤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却也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令人麻木的清醒。
他仰起头,闭着眼,承受着这冰冷的洗礼。
水流冲刷着他的头发,他的脸,他赤裸的胸膛和后背,也冲刷着那道掌掴的伤痕。
寒冷麻痹着神经,也暂时冻结了脑海中翻涌的、关于寒城官邸的某些灰烬般的碎片,关于那本深蓝色的“101”,关于翡云铮那双充满恨意和恐惧的眼睛……
只有水流冲击瓷砖的哗哗声,在这狭小、冰冷、蒸腾着寒雾的空间里单调地回响。
十分钟后。
情报股走廊的灯光惨白而冰冷,将人影拉得细长而扭曲。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汗水和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
翡云铮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阴影将他大半张脸都吞噬。
他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阴鸷的轮廓。
那只缠着肮脏布条的手垂在身侧,暗红的血渍在深色军装上晕开,如同干涸的污迹。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虚浮的踉跄。
陈渝包扎好手臂的伤口,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正要去向顾晚声复命行动后续的部署情况。
他低着头,精神还有些恍惚,脑子里全是圣心教堂的爆炸、飞溅的碎石、队员的惨叫、以及“蜂鸟”那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
他根本没注意到阴影里那个如同蛰伏毒蛇般的身影。
就在他即将走过那个拐角时——
一只冰冷、如同铁钳般的手,猛地从阴影里伸出!
带着一股蛮横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攥住了他受伤手臂的上臂!
力道之大,瞬间挤压到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呃啊——!”陈渝猝不及防,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身体被这股力量猛地拽进阴影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烟味和浓烈的、带着血腥气的戾气扑面而来!
陈渝惊恐地抬起头,撞进一双近在咫尺、布满血丝、如同恶鬼般的眼睛里!
是翡副座!
“他呢?!”翡云铮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狂暴的戾气,喷在陈渝脸上,“顾晚声呢?!他在哪?!”
陈渝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和翡副座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疯狂吓懵了!
手臂的伤口被死死攥住,剧痛让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牙齿都在打颤。
“副……副座……您……”
“说!”翡云铮的手指如同钢钩,几乎要嵌进陈渝的臂骨里!他猛地将陈渝的身体又往墙上狠狠掼了一下!
陈渝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坚硬的墙面上,眼前金星乱冒!
“他……顾股长……他……”陈渝痛得语无伦次,在对方狂暴的逼视下,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在办公室……”
“办公室!”
翡云铮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道极其扭曲、如同毒焰般的光芒!
攥着陈渝手臂的手指猛地收紧!
陈渝痛得几乎昏厥过去!
翡云铮却像是突然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
他看也不看下去、靠着墙壁痛苦喘息的陈渝,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转身,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狂暴气势,朝着情报股核心办公室的方向,大步冲去!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燃烧的念头,找到他!撕碎他!
用最首接、最暴烈的方式,碾碎那张冰冷的面具!
撕开那层伪装!
他要确认!他要质问!他要……他要将那个幽灵彻底拖回地狱!
皮鞋重重踩踏地面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如同战鼓般轰鸣!
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