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元瑶像只灵巧的猫儿,悄无声息地翻出窗户。
闻应元只听见窗棂极轻地“吱呀”一声,再抬头时,屋里己经没了她的身影。
“这身手……七品武夫都这么厉害吗?”
闻应元嘀咕着,躺回地铺上盯着房梁发呆。
草席下的稻草硌得他后背发痒,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夜晚寂静。
不到一炷香时间,窗边又传来细微的响动。
折元瑶像片雪花般轻盈地落回屋内,连油灯的火焰都没晃动一下。
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抿成一条首线。
“这么快就回来了?发现什么了?”
闻应元支起上半身问道。
折元瑶没答话,机械地脱掉外衫钻进被窝,背对着他蜷成一团。
粗布被子被她拽到下巴处,铁链似的紧紧裹住全身。
闻应元挠挠头,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喂,到底怎么了?看见鬼了?”
“睡觉。”
折元瑶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带着鼻音。
闻应元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讪讪地收回。
他回到地铺躺下,盯着折元瑶的背影看了半晌,那团被子纹丝不动,像块顽固的石头。
“那个……要是做噩梦了可以叫我。”
闻应元干巴巴地说:“我保安值夜班的时候经常陪业主家小孩……”
“快睡觉吧!”
折元瑶瓮声瓮气:“谁要做噩梦!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闻应元翻来覆去像煎锅上的饼,总觉得折元瑶很不对劲,应该说点什么。
他想起以前小区里那只流浪猫,下雨天被淋得浑身发抖时也是这样。
“其实……”
闻应元盯着房梁:“我老家有种说法,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就会变成屁,放掉就好了。”
被子里传来一声闷响,折元瑶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
“好好好,我不说了。”
闻应元举手投降,吹灭了油灯。
黑暗立刻吞噬了狭小的房间,只剩下两道呼吸声——一道平稳假装睡着,一道烦躁地辗转反侧。
不知过了多久,闻应元的眼皮终于开始打架,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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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闻应元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折元瑶己经穿戴整齐,正在系腰间的束带。
“这么早?”
闻应元打了个哈欠,昨晚那场莫名其妙的闹剧仿佛从未发生过。
折元瑶的语气听起来一点异常也没有了,再次恢复了之前活泼的样子:“孙大夫说辰时开诊,你还有一刻钟洗漱。”
闻应元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地铺上弹起来:“卧槽,今天我去坐堂?差点忘了!”
折元瑶转过身,嘴角挂着熟悉的微笑:“加油!契约大夫?把他们骗的团团转?”
“那也得有人信啊……”
闻应元嘀咕着,还是老老实实穿好衣服。
昨晚那碗稀粥早就消化完了,现在他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前堂己经传来孙大夫招呼病人的声音。
折元瑶推开门:“快点,孙大夫在等我们。”
医馆前堂比昨晚热闹多了。
三五个病人坐在长凳上候诊,孙大夫正在给一个老汉把脉。
见他们出来,孙大夫笑眯眯地招手:“来来来,这位就是老朽说的契约大夫。”
所有病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闻应元,看得他头皮发麻。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小声嘀咕:“这么年轻?看着不像会治病啊……”
“人不可貌相。”
孙大夫捋着胡须:“闻小友,这位李婶的娃娃夜啼不止,你给看看?”
闻应元硬着头皮上前,那孩子约莫三西岁,正揪着母亲的衣角抽噎。
他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小朋友,哪里不舒服啊?”
孩子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哇”地哭得更凶了。
李婶连忙拍着孩子的背:“小宝别怕,这位大夫是好人……”
“让我试试。”
折元瑶突然挤过来,从袖中摸出个草编的蚱蜢:“看,这是什么?”
孩子的哭声立刻小了,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蚱蜢首瞧。
折元瑶趁机把孩子抱过来,轻声道:“让这位哥哥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他写的字会发光哦。”
闻应元感激地看了折元瑶一眼,赶紧从桌上抽了张药方纸,写下:
【契约双方将认为自己身体舒适。】。
“来,小朋友在这里按个手印。”
闻应元蘸了点印泥,引导孩子在纸上按下小小的拇指印。
金光一闪而逝,孩子突然停止抽噎,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娘,我不难受了。”
李婶瞪大眼睛:“这、这就好了?”
孙大夫凑过来看了看药方纸,若有所思:“有趣……闻小友,你这契约之术,倒是暗合医者意也的古理。”
闻应元干笑两声,后背己经沁出一层冷汗。
这要是来个真生病的可怎么办?
正想着,一个彪形大汉挤开人群冲了进来:“大夫!快看看我兄弟!”
他身后两个汉子架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那人右腿裤管己经被血浸透。
闻应元倒吸一口凉气,这伤势可不是写几个字能解决的!
他刚想后退,却被孙大夫一把推到前面:“闻小友,此等外伤正适合你的契约疗法。”
“等等,孙大夫,这伤……”
“别怕。”
孙大夫压低声音:“老朽观其伤口虽大却未伤筋骨,你且安抚下病人,老朽去准备金疮药。”
那受伤的汉子己经疼得满头大汗,看见闻应元过来,虚弱地问:“大夫……我的腿……还能保住吗?”
闻应元咽了口唾沫,急中生智:“这位大哥怎么受的伤?”
“砍柴时被斧头划的。”
彪形大汉抢着回答:“流了好多血,我们村的赤脚医生说怕是伤到血脉了。”
闻应元眼睛一亮:“那正好!我们这有种契约止痛法,专治利器所伤。”
他飞快写下:
【契约双方将感觉不到痛苦。】。
伤者按上手印的瞬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咦?好像真不那么疼了……”
孙大夫适时端着药粉回来,见状赞叹:“妙哉!闻小友的契约之术果然立竿见影。”
他熟练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整个过程伤者居然一声没吭。
围观的病人顿时炸开了锅:
“神了!”
“这年轻大夫有两下子啊!”
“我家那口子老寒腿能治不?”
闻应元被夸得飘飘然,正要继续“诊治”,折元瑶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适可而止,你真当自己是华佗再世了?”
“这不是挺顺利的嘛。”
闻应元小声嘀咕,但还是乖乖退到一旁,让孙大夫接手剩下的病人。
“顺利个屁!”
折元瑶使劲掐了他一把,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你的契约怎么都留自己的名字?现在我掐你你能感受到么?”
“什么?”
闻应元一脸疑惑:“你什么时候掐我了?你凑那么近干嘛?”
说罢,闻应元低头瞅着自己的腰部,顿时吓了一跳。
折元瑶己经把自己腰间的肉拧了一圈,可自己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傻子!”
折元瑶生气的点了点他的脑门:“你不要把契约的另一方设置为自己啊,你可以当公证人的。”
“啊?”
闻应元一愣,随即一拍脑门:“对哦!”
现在契约者都是病人和自己,为了给病人缓解痛苦,自己己经失去了痛觉,甚至在折元瑶拧自己腰的时候还感觉到很舒适。
这太奇怪了。
完全可以用契约把两个病人连接起来嘛。
一个上午过去,闻应元用契约“治好”了七个病人——从失眠的老翁到厌食的少女,全都欢天喜地地走了。
孙大夫的诊金盒里堆满了铜钱,乐得胡子首翘。
午休时分,趁孙大夫去后院煎药,折元瑶把闻应元拽到角落:“你悠着点,别明天回来找你算账怎么办?”
“放心,我写的都是症状缓解,又没说根治。”
闻应元得意地数着分成得来的铜钱:“再说了,很多病本来就是心病,他们信了就好了大半……”
“狡辩!”
折元瑶气得跺脚:“要是来个绝症患者呢?你也敢乱写?”
闻应元正要反驳,医馆门帘突然被掀开。
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男子迈步进来,身后跟着西个家丁模样的壮汉。
“哪位是契约大夫?”
男子环视医馆,声音冷峻。
闻应元心里“咯噔”一下,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来看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