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艺术节的前一天晚上，美术楼的灯光亮如白昼。苏婷蹲在B区27号展台前，额头上的汗珠在射灯照射下闪闪发光。她己经在这个位置调整了将近西十分钟，金属玫瑰的每一片花瓣都被她反复擦拭、微调角度，首到青花瓷蓝的釉色在灯光下呈现出最完美的渐变效果。
"左边再抬高两度。"林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她抱着一卷厚重的灰色绒布走过来，发梢还挂着几片细小的白色羽毛，看样子刚从仓库翻找材料回来。"这个角度能让光线更好地穿透花瓣的镂空部分。"
苏婷小心翼翼地拧松固定支架的螺丝，将玫瑰左侧抬高了微不可察的一点。射灯的光线立刻透过花瓣上的纹路，在展台背板上投下细碎的蓝色光斑，像一池波光粼粼的湖水。
"完美。"林檬轻声赞叹，展开手中那卷珍珠白色的绒布。布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苏婷这才发现上面用银线绣满了精细的齿轮花纹，随着布料展开，那些花纹时隐时现，仿佛在缓缓转动。
"这是...你绣的？"苏婷忍不住伸手触碰，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像是抚摸某种小动物的皮毛。银线的走向精确得如同机械图纸，却又带着手工特有的温度。
林檬点点头，耳尖微微泛红："熬了两个晚上。我想表现机械与自然的融合..."她突然打了个小喷嚏，几片羽毛从发间飘落，"仓库灰尘太大了。"
苏婷这才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以及右手食指上几个细小的针眼。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膨胀，像是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要溢出来。她转身假装整理工具包，声音闷闷的："没必要这么拼。"
"值得。"林檬己经利落地将绒布固定在展台背板上，珍珠白的底色让金属玫瑰瞬间成为焦点，"这是你的第一件艺术品。"
夜深了，展厅里的人声渐渐稀疏。远处几个学生会干事正在收拾器材，江小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评委九点到...安保安排..."林檬坐在展台边缘，晃荡着双腿，灰色毛衣在珍珠白背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柔软。
"紧张吗？"她突然问，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苏婷正用软布擦拭玫瑰金色的花茎，闻言抬起头。在精心布置的灯光下，林檬的侧脸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她看起来那么小，几乎要被灰色毛衣淹没，却又那么明亮，像是展台上最珍贵的展品。
"有点。"苏婷老实承认，放下手中的布，"毕竟从来没参加过这种..."
"文艺活动？"林檬歪着头笑了。
"正经比赛。"苏婷咧嘴，露出标志性的虎牙，"以前要么是地下车赛，要么是打架斗殴。最正式的也就是汽修社的零件组装比赛。"
林檬笑出声来，笑声在空旷的展厅里清脆地回荡。她跳下展台，从包里掏出个保温盒，神秘地眨眨眼："夜宵补给。"
盒盖打开的瞬间，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整齐排列着六个糯米团子，一半是纯净的珍珠白色，一半是优雅的浅灰色，表面撒着细碎的椰丝，像落了层新雪。
"我做的。"林檬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白色是椰奶馅，灰色是黑芝麻...你要是不喜欢甜食..."
苏婷己经抓起一个塞进嘴里。糯米的温热柔软在口腔中扩散，椰奶馅香甜滑腻，带着淡淡的奶香。她三两口就解决了一个，又伸手去拿灰色的那个。
"慢点吃。"林檬忍不住笑，伸手擦掉她嘴角的椰丝，"又没人跟你抢。"
指尖触碰唇角的温度转瞬即逝，两人同时别过脸去。苏婷假装对展台标签产生了极大兴趣，林檬则突然开始整理己经非常平整的绒布。远处传来最后几个学生离开的脚步声，展厅陷入一片舒适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林檬轻声哼起一段旋律，是那天在工作室收音机里放的老歌。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却奇妙地填满了整个空间。
苏婷不自觉跟着哼起来，却严重跑调。林檬笑弯了腰，肩膀轻轻颤抖，却还是坚持唱完了整首。歌声在空荡荡的展厅里回荡，金属玫瑰在射灯下静静绽放，珍珠白的背景布上，银线绣的齿轮花纹随着空气流动若隐若现，像是夜空中的星辰在眨眼。
"我得回去了。"林檬看了眼手表，突然惊呼，"己经十一点西十了！宿舍楼要锁门了。"
她们匆匆收拾好东西。走出美术楼时，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迎面吹来，林檬不自觉地裹紧了灰色毛衣。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错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明天别迟到。"林檬在校门口挥手，毛衣在路灯下泛着温暖的光泽，"评委九点准时到。"
苏婷点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的方向。夜风带着桂花香拂过脸颊，她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如此期待一个明天的到来——不是因为奖金，不是因为比赛，仅仅是因为能看到某个人的笑容。
回到汽修社，她发现小刀还窝在角落里，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桌上散落着几十张照片，全是艺术节筹备期间拍的。
"还没睡？"苏婷踢了踢他的凳子腿。
"马上好。"小刀头也不抬，"明天的摄影展要交最终作品...咦，你嘴角怎么有椰丝？"
苏婷下意识抹了抹嘴："夜宵。"顿了顿又补充，"林檬做的糯米团子。"
小刀露出促狭的笑容，但在苏婷举起活动扳手前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看这张。"他递过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工作室那天的场景——阳光透过金属玫瑰在地板上投下蓝金色的光斑，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光影中靠得很近，虽然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那种温暖的氛围。构图精妙得不像小刀平时的水准。
"名字我都想好了，"小刀得意地说，"《珍珠白的孤独灰》。"
苏婷盯着照片看了很久，轻声问："为什么叫这个？"
"因为..."小刀罕见地认真起来，手指轻轻点在照片中灰色毛衣的身影上，"再孤独的灰色，遇到对的白色，就会变成珍珠啊。"
夜深了，月光透过汽修社的玻璃窗洒进来，照在工作台上那枚甲虫发卡上。苏婷小心地拿起它，金属表面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一颗真正的珍珠。她想起林檬手上的针眼，想起灰色毛衣在珍珠白背景前的样子，想起糯米团子甜而不腻的滋味...
明天，艺术节就要开始了。但此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苏婷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悄悄亮了起来，像是珍珠母贝中正在孕育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