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影像图上,那块盘踞在心脏附近的金属碎片,边缘如同被强酸腐蚀般模糊、延伸出细微的毛刺状结构,如同活物的触须在无声蠕动。释放不明生物辐射信号…源头指向缅甸境内…冰冷的报告词像淬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林小雨的神经末梢。
是那块陨铁!它嵌在溶洞外的岩壁上,像一颗邪恶的心脏,隔着国境线,隔着山峦,隔着血肉,正与她胸腔内的“钥匙”产生着致命的共鸣!
“磐石”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他死死盯着那张影像图,眼神锐利如鹰隼,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金丝眼镜的杨教授凑近屏幕,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不是纯粹的医学探究,更像是一种…狂热?
“立刻加强屏蔽!启动最高级别生物信号干扰!” “磐石”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通知技术组,全力追踪信号源坐标!我要知道那东西在缅甸境内的确切位置!还有,她的血液和组织样本分析结果出来没有?”
护士慌忙跑出去传达命令。病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杨教授的目光转向病床上虚脱的林小雨,语气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诱导:“林小姐,刚才的剧痛,伴随着强烈的闪回记忆,对吗?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和那个溶洞里的东西有关?和程默有关?”
林小雨闭着眼,剧烈喘息后的虚弱感让她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欠缺。但杨教授的话,像一把钥匙,再次打开了那扇痛苦记忆的闸门。溶洞里母亲咳血写下遗言、油布包裹下的三个金属箱、那支蠕动的暗蓝色“火种”…画面破碎而灼热。
她艰难地睁开眼,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溶洞…我妈…藏了东西…三个箱子…源株…锁链…火种…” 每一个词都耗费着她残存的力气。
“源株?锁链?火种?” 杨教授重复着,眼神瞬间亮得惊人,他急切地追问,“具体是什么?液体?固体?形态?颜色?还有那本笔记!上面还写了什么?!”
“磐石”也紧紧盯着她,等待下文。
林小雨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一丝暗红带蓝的血线从嘴角溢出。她痛苦地摇头,不只是身体的虚弱,更是一种本能的抗拒。眼前这两个人,代表的是国家机器,是秩序,但程默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让她无法相信任何人。说出全部,那三个箱子,尤其是“火种”,会落到谁手里?会不会成为新的“凤凰计划”?
“她身体太虚弱了,需要休息和治疗。” “磐石”看出她的抗拒,对杨教授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杨教授,当务之急是稳定她的生命体征,控制她体内异物的异常活动!分析结果出来,第一时间报告给我!” 他深深看了林小雨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疑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断?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杨教授似乎有些不甘,但不敢违抗“磐石”的命令。他指挥护士给林小雨注射了镇静剂和营养液,并加强了心电监护。冰冷的液体流入血管,强烈的困倦感袭来,但胸腔内弹片的每一次微弱脉动都像针扎,让她无法真正沉入睡眠。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挣扎,那些被强行压下的记忆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橡胶手套的微腥。视线很低,像是被抱在怀里。眼前是一扇厚重的、印着“PH-23 核心实验室”字样的金属门缓缓打开。门内是惨白刺眼的光和无菌的冰冷感。抱着她的人穿着臃肿的白色防护服,面罩后露出的眼睛布满血丝,是年轻的程默!他的眼神里没有父亲般的慈爱,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打量实验品般的专注和…贪婪。他抱着她(林小雨),走向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布满管线和仪器的透明培养舱。舱内,浸泡在淡蓝色营养液中的,赫然是那支在溶洞石台上看到的、缓缓蠕动的暗蓝色“火种”!它像一颗沉睡的恶魔心脏,在液体中微微搏动。程默的声音透过防护服的面罩传来,带着金属的嗡鸣:“…完美的载体…双生宿主的基因锁…将打开‘火种’真正的力量…” 他俯下身,将襁褓中的林小雨的脸,贴近冰冷的培养舱观察窗。舱内那暗蓝色的物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蠕动的速度骤然加快!一股源自本能的、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婴儿的心智,她放声大哭,小手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观察窗。
雨点敲打着铁皮屋顶,发出单调的轰鸣。地点像是边境某个简陋的橡胶园工棚。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林小梅穿着被胶汁染黑的工装,脸色憔悴但眼神异常明亮。她正俯身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前,小心翼翼地将几滴粘稠的、如同融化翡翠般的深绿色液体(源株!)滴入一个装着透明琥珀色胶状物(锁链?)的小烧杯里。两种物质接触的瞬间,没有剧烈的反应,但烧杯周围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母亲屏住呼吸,用一支玻璃棒极其缓慢地搅动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一边操作,一边对着旁边一个打开的小录音机低声而快速地说着:“…第六次融合尝试…源株活性稳定…锁链的抑制效应在临界点…必须找到中和点…否则‘火种’的侵蚀无法逆转…时间不多了,程默的检测频率在增加…” 窗外,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母亲专注而忧虑的侧脸,也照亮了工棚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伪装成工具箱的微型监视器镜头,那镜头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呜——呜——呜——”
尖锐但不同于之前警报的蜂鸣声骤然响起!将林小雨从痛苦的回忆闪回中强行拉回现实。她猛地睁开眼,看到心电监护仪的波形再次出现紊乱的峰值。
病房的门被推开,不是护士,而是“磐石”和杨教授,两人脸色都异常难看。
“屏蔽干扰失效了!”杨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着病房角落一个原本发出低微白噪音的方形设备,此刻那设备顶端的红灯正疯狂闪烁。“信号强度在持续增强!源头…移动了!正在快速接近隔离区方向!”
“磐石”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神冷得像冰:“缅甸境内?有多快?预计接触点?”
“根据轨迹分析…不是地面渗透!是…低空!速度很快!预计…十五分钟内可能抵达隔离区空域!信号特征…和我们之前监测到的、程氏药厂用于喷洒‘防疫药剂’的改装首升机高度吻合!”杨教授快速汇报,额头渗出冷汗。
程默的人!他们竟然敢首接飞越边境线?为了她?还是为了她体内的“钥匙”和溶洞里的秘密?!
“拉响空袭警报!启动防空预案!所有人员进入战备状态!” “磐石”对着通讯器咆哮,声音带着铁血军人的决绝,“通知最近的防空单位!授权在识别为敌对目标后,可进行警告性射击!务必将其拦截在国境线外!”
刺耳的防空警报瞬间撕裂了隔离区的宁静,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走廊外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和武器碰撞的铿锵声。病房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限。
“磐石”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猛地刺向病床上的林小雨:“林小雨!你听着!我们没有时间了!程默的目标是你和你体内的东西!他现在很可能己经知道你在这里!告诉我,‘锁链’到底是什么?!它能不能压制或者干扰你体内的那个‘钥匙’?!” 他指向被放入生物密封箱里的那个装着金色琥珀状物质的金属箱,“杨教授初步分析,那东西蕴含极强的生物能量活性,但性质极其温和稳定,与你血液中检测到的某种未知抗体有微弱同源性!”
林小雨的心脏狂跳起来。锁链…母亲笔记里提到的“锁链”!那金色的琥珀状物!它能压制“火种”的侵蚀?那它…能压制被陨铁激活的弹片吗?
~回忆碎片再次闪现~
溶洞石台上,母亲在咳血中写下的字迹:“原谅妈妈…真相远比你们想象的更黑暗…” 字迹下方,似乎还有一行被血迹模糊、之前未能看清的小字:“…锁链是唯一的保险丝…能暂时束缚‘钥匙’与‘源’的共鸣…代价是…” 后面的字迹被大片的血污彻底掩盖了。
代价是什么?母亲没说!
“它…可能…可以…” 林小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喉咙干涩疼痛,“但…有代价…我妈没写完…”
“代价?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杨教授急切地插话,“‘磐石’同志!必须立刻尝试!否则一旦她体内的异物被外部信号完全激活,后果不堪设想!可能会变成一个人体炸弹!或者…更糟!”
“磐石”眼神剧烈闪烁,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外面的防空警报声更加凄厉,隐约似乎能听到远处天空传来首升机螺旋桨的低沉轰鸣!
时间!时间不多了!
“取‘锁链’样本!” “磐石”猛地一挥手,做出了决断,声音斩钉截铁,“杨教授,由你操作!立刻进行注射尝试!剂量…最低安全阈值!目标:干扰她体内异物与外部信号源的链接!压制其活性!”
“是!” 杨教授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冲向那个生物密封箱。护士手忙脚乱地准备注射器械,打开密封箱的层层防护。
林小雨看着杨教授小心翼翼地从那个金属箱里取出装着金色琥珀状物质的安瓿瓶,用针管抽取了极其微小的一滴。那滴液体在针管里,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金色微光,与她体内冰冷刺痛的弹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就是“锁链”?能束缚恶魔的保险丝?它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针尖在无影灯下闪烁着寒光,缓缓刺向她手臂的静脉。冰冷的触感传来。
就在针尖即将刺破皮肤的刹那——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爆炸声,猛地从隔离区外围传来!整个地下设施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灯光疯狂闪烁!
“报告!报告!西南方向外围防线遭遇RPG袭击!哨塔被毁!有武装人员突入!重复,有武装人员突入!” 通讯器里传来惊恐万分的嘶吼和激烈的枪声爆炸声!
地面佯攻!真正的目标是地下隔离区!程默的人竟然用首升机信号做诱饵,声东击西,同时发动了地面突袭!
“该死!中计了!” “磐石”脸色剧变,怒吼着拔出配枪,“警卫班!跟我上!挡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靠近核心区!”
病房门被猛地撞开,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冲进来。“磐石”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脸色惨白的林小雨和拿着注射器的杨教授,吼道:“杨教授!这里交给你!务必完成注射!稳住她的情况!” 说完,他带着警卫如同旋风般冲了出去,走廊里瞬间响起爆豆般的枪声和爆炸声!
病房内只剩下杨教授、护士和被困在病床上的林小雨。外面的厮杀声、爆炸声、警报声如同地狱的交响曲,震得墙壁都在颤抖。杨教授握着注射器的手,在剧烈的震动下微微颤抖,他盯着针管里那滴温暖的金色液体,又看向林小雨,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是救死扶伤的医者仁心?是对未知力量的贪婪渴求?还是…别的什么?
针尖,在混乱与死亡的背景音中,终于刺破了林小雨的皮肤。那滴温暖的“锁链”,缓缓注入了她的血管。一股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流遍全身,如同冰封的血管被温热的泉水冲刷。胸腔内那狂躁脉动、带来剧痛的弹片,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柔软却坚韧的薄膜瞬间包裹,尖锐的刺痛感奇迹般地大幅减弱!与外界(陨铁)那令人心悸的共鸣链接,也似乎被强行干扰、削弱了!
有效!它真的有效!
然而,林小雨还来不及体会这短暂的轻松,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和难以抗拒的、如同海啸般的疲倦感猛地席卷了她的意识!眼皮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模糊地看到,杨教授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欣喜,反而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心电监护仪。屏幕上,她的心率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极其缓慢的速度下降…而杨教授握着注射器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支空了的针管里,似乎残留着比注射进去的那一滴…更多一点点的、极其细微的金色痕迹?
代价…这就是“锁链”的代价吗?透支生命?还是…别的什么?无边的黑暗吞噬了林小雨最后的意识,只留下病房外愈演愈烈的枪炮声和杨教授那在闪烁灯光下阴晴不定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