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在刺鼻的鱼腥味中醒来。船桨划破水面的声响规律地敲打着耳膜,柴油机的轰鸣里夹杂着几句云南方言的争吵。他试着挪动手指,发现腰间缠着浸透河水的绷带,右腿传来钢板固定的钝痛。
"醒了就别装死。"船尾传来沙哑的男声,"为捞你上来,老子两筐桂花鱼都掀河里了。"
透过防雨布的缝隙,程默看见摇橹的是个满脸刀疤的壮汉。男人脖颈处隐约可见褪色的纹身——缅北自由军第十八师的狼头标志,三年前就该被剿灭的残部。
船突然剧烈摇晃,程默的手摸到藏在稻草下的匕首。刀疤汉却猛地掀开防雨布,晨曦照亮他手里的老式双管猎枪:"后面有狗,你来掌舵。"
三艘快艇正在破晓的雾气中逼近,程默看见领头人拿着军用望远镜,镜片反光中闪过一抹不自然的蓝——是植入体的信号接收器。他突然想起两个月前在曼德勒,林小满指着夜市小贩的电子眼说过:"瞳孔收缩频率不对,是李博士的早期实验体。"
回忆刺痛神经。程默扑向船舵时,右腿钢板刮到船板发出刺耳声响。子弹擦着耳际飞过,在船舷炸开碗口大的木洞。
"低头!"刀疤汉突然甩出渔网,空中展开的铅坠精准缠住最近快艇的螺旋桨。金属扭曲的尖啸声中,他单手装填的猎枪子弹竟是自制的辣椒弹,第二艘快艇的驾驶者在红雾中捂脸惨叫。
程默将油门推到底,生锈的发动机发出垂死般的轰鸣。当第三艘快艇即将咬尾时,刀疤汉突然掀开甲板暗格,拽出用防水布包裹的40火:"228号留的嫁妆,便宜你小子了!"
肩扛火箭筒的后坐力让程默撞上舱壁,爆炸的火光中他看清刀疤汉的右手——小指缺失的伤口平整如刀削,和杨医生的一模一样。
渔船靠岸时,程默的军靴陷进腥臭的淤泥。刀疤汉的猎枪管戳了戳他的后腰:"瘸子走前面,踩我脚印。"
红树林深处的窝棚挂着渔网伪装,程默却在门槛处停住——门楣上刻着西个深浅不一的圆点,是林小满教过他的危险标记。回忆突然袭来:潮湿的实验室里,14岁的林小满握着他的手,在通风管道刻下同样的暗号。"西个点代表西级警戒,"她的呼吸扫过他耳垂,"要像记住我睫毛的弧度那样记住它。"
"发什么愣?"刀疤汉踹开木门,陈年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弹孔组成诡异的放射状图案,墙角铁笼里关着两只目露凶光的猎隼。
程默的指尖抚过桌面积灰的电台,频率旋钮定格在121.5MHz——国际航空遇险频道。他突然按住刀疤汉装弹的手:"三年前腊戌机场爆炸案,缅北自由军用这个频道误导救援首升机,你是秃鹫的人。"
猎枪上膛声清脆如骨裂。"聪明人活不久。"刀疤汉的瞳孔在晨光中泛起灰翳,"就像你那小情人,非要回去救什么克隆体..."
程默的匕首己抵住对方咽喉。刀疤汉却咧嘴笑了,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的电子起搏器:"杀了我,方圆二十公里的植入体都会收到定位信号。"
僵持间,猎隼突然发出凄厉啼鸣。刀疤汉脸色骤变,甩出猎枪打碎屋顶吊灯。黑暗降临的瞬间,程默听见消音子弹射入木墙的闷响。
"从地窖走!"刀疤汉掀翻铁笼,猎隼如利箭扑向窗外狙击手的位置,"顺着暗河漂到第二个泄洪口,有人在..."话音未落,他的胸膛己被子弹洞穿。
程默跌进地窖的污水里,血腥味和腐殖质的气味灌满鼻腔。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拽住他的脚踝,电子合成的女声响起:"目标312号,神经编码提取程序启动。"
荧光棒照亮眼前的景象——三个瞳孔泛蓝的孩童,太阳穴连着电缆,正机械地重复:"父亲要见你。"
程默的军刺扎进水面,电流的麻痹感顺着手臂窜上大脑。孩童们的惨叫不似人类,暗河深处却亮起更多幽蓝的光点。他憋气潜入水下,摸到排水管口的铁栅——228号教过的逃生路线,用虎鲸吊坠的锯齿能锯断锁扣。
浮出水面时,程默听见岸上传来熟悉的嗓音:"他还是这么擅长躲猫猫。"透过芦苇丛,他看见苏芮正在检查刀疤汉的尸体,她折断的左手小指套着钛合金假肢。
"注射镇定剂,要活的。"苏芮的皮靴碾过刀疤汉的脸,"李博士需要完整的心脏..."
暗流把程默卷向漩涡中心。在缺氧的眩晕中,他看见14岁的林小满在实验舱里蜷缩成团,蓝光顺着她的脊椎流淌。"别怕,"彼时他隔着玻璃写唇语,"我偷了杨医生的门卡..."
回忆被现实的激流拍碎。程默抓住生锈的输水管爬上岸,发现置身于废弃的水产市场。挂在铁钩上的腐烂鱼尸随风摇晃,像某种邪恶的仪式道具。
脚步声从转角逼近,程默闪进冷藏库的瞬间,后颈的疤痕突然灼痛——这是植入体靠近的预警。他屏息缩在冻猪腿后,看见三个瞳孔扩散的村民拖着金属探测器走过,他们后颈的疤痕正在渗血。
冷藏柜突然通电运转,程默的湿衣瞬间结冰。他摸到控制板后的备用线路,扯断的瞬间火花引燃了氨气管道。爆炸的气浪将他掀进货梯井,下坠时抓住的钢索在掌心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
地下二层的景象让程默窒息。数百个玻璃罐里漂浮着人体器官,每个罐体都贴着标签:"北极星二期实验体"。在最深处的操作台上,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林博士的手写日志,被藏在解剖图的夹层里。
"1998年6月17日,志远终于同意用默儿的基因做载体。当注射器扎进婴儿心口时,我知道自己在创造恶魔,但只有恶魔能打败恶魔..."
泪水模糊了字迹。程默终于明白自己的心跳为何异于常人,每下搏动都是精密机械与血肉的共舞。
上方传来货梯运转的声响。程默将日志塞进胸腔绷带,钻进通风管道时,他听见苏芮气急败坏的咒骂:"把制冷剂换成神经毒气!"
管道尽头通向污水处理池。程默在齐腰的污水里跋涉,看见倒映的星空突然被探照灯撕裂。岸上的士兵正在撒网,枪声惊起夜栖的白鹭。
"这边!"芦苇丛中伸出布满烫伤疤痕的手。程默被拽上冲锋舟时,看清救他的人是本该葬身火海的老和尚——此刻他穿着防弹僧袍,肩头趴着只机械猎隼。
"你母亲留了样东西在鸡足山。"老和尚发动引擎,"能彻底终结这一切的钥匙。"
冲锋舟划破血色黎明,程默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苍白的脸。林小满的幻影突然出现在涟漪中,她的金发与朝霞融为一体:"活下去,记得彩虹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