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把最后一片槟榔叶嚼碎敷在伤口上，酸涩的汁液激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马帮的骡铃声在晨雾中时远时近，领队老刀别在腰间的缅刀沾着露水，刀柄上缠着的红布条褪成了暗褐色。
"歇脚。"老刀用刀尖挑起藤蔓，露出岩壁上褪色的"小心地雷"标志。西个傈僳族马脚子熟练地支起吊锅，从驮筐里取出密封的竹筒饭。程默注意到他们腰间鼓起的不是钱袋，而是某种注射器的形状。
瘴气在林间流淌。程默借口解手钻进灌木丛，掏出防水袋里的证据。被河水泡皱的照片上，林小雨脖颈的银纹正在氧化发黑，像条垂死的蜈蚣。他突然听见身后枯枝断裂——老刀的缅刀正挑开他藏身的芭蕉叶。
"缅北来的货都要开箱验。"刀尖抵住程默喉结，"特别是带血的。"
程默举起防水袋："只是些家书。"
老刀突然用刀柄敲击身旁的望天树。树冠惊起群鸟，扑棱声中有金属反光一闪而过——是藏在枝叶间的运动相机。程默这才发现整条商道都在监控下，每棵标记过的树上都钉着微型信号发射器。
"勐腊口岸三吨山竹。"老刀蹲下身，刀尖在地上画出路线图，"南塔货仓两车橡胶。"他突然划开程默的裤腿，露出溃烂的伤口，"你这腿再过三天就烂到骨头了。"
马脚子们围过来时，程默摸到了藏在筒帕里的马帮匕首。但老刀接下来的动作让他僵住——那人从驮筐取出个军绿色医疗包，里面是721部队特有的战地缝合器。
"2015年湄公河联合巡逻。"程默盯着他手腕内侧的弹痕，"你是第二梯队的医疗兵。"
老刀缝合伤口的动作顿了顿。二十年陈旧的缝合线在皮肉间穿梭，带着熟悉的消毒水味。"现在我是给克钦军送盘尼西林的马帮头子。"他突然压低声音，"你在找黎明之子？"
程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代号只在林小雨的绝密档案里出现过，指的是首个成功与菌株共生的实验体。老刀从筒帕夹层抽出发黄的照片：曼德勒孤儿院前，七岁模样的林小雨正在给其他孩子分发药片。
"她每个月都要来送'维生素'。"老刀给伤口打上军用止血带，"那些孩子后来都成了移动传染源。"
骡铃声突然凌乱。放哨的马脚子连滚带爬冲进营地："蓝血人！东面三百米！"
程默抄起开山刀。透过望远镜，他看见三个佝偻的身影正在溪边饮水。他们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金属蓝，咳出的血沫染蓝了整片鹅卵石滩。最年轻的那个突然抽搐倒地，脊椎像雨后春笋般刺破皮肤，绽出蓝丝绒般的菌丝丛。
"别碰孢子！"老刀按住要上前查看的马脚子，"把货箱里的防护服拿出来！"
驮筐掀开的瞬间，程默看清了所谓"橡胶原料"——是成捆的蓝色药剂，标签印着"维生素增强剂"。五个标着不同国家文字的货箱，暗示着这场瘟疫早己跨出国界。
穿防护服的过程像场荒诞剧。老刀将注射器扎进程默静脉："磺胺嘧啶银，能延缓孢子增殖。"药剂带来的寒意顺着血管游走，右腿的溃烂暂时止住了。
追踪蓝血人的脚印来到山涧，腐臭味浓得能凝成实体。岩洞里堆积着上百具尸体，都呈现相同的金属蓝色。程默在洞壁发现刻痕，是林小雨惯用的摩尔斯电码：【母株在黎明时开花】。
"他们在圈养传染源。"老刀用匕首挑开一具尸体的眼皮，虹膜上的菌丝网络清晰可见，"等孢子成熟，顺着湄公河..."
爆炸声打断了他的话。程默扑倒的瞬间，气浪掀翻了整支马帮。穿黑色战术服的雇佣兵从三个方向包抄，子弹打在岩壁上溅起蓝色火花——弹头涂了某种易燃药剂。
程默滚进尸堆伪装，腐肉成了最好的掩护。他看见老刀突然调转枪口，将两个马脚子击毙。染血的货单从尸体口袋飘出，采购方赫然列着某国际慈善组织的名字。
"对不住了兄弟。"老刀换上雇佣兵的臂章，"李博士给的价钱够买下半座勐腊城。"
程默在枪林弹雨中跃入暗河。水流裹着他撞向钟乳石，防水袋的系带断裂，证据材料像死去的萤火虫般漂散。他拼命抓住最后一张照片，那是林小雨站在孤儿院门口的微笑，背后铁门内无数双泛蓝的眼睛正盯着镜头。
浮出水面时，夕阳正将湄公河染成血红色。程默趴在被毒贩遗弃的冲锋舟上，看见两岸峭壁布满蜂窝状洞穴。每个洞口都垂着输送管，蓝色液体正源源不断汇入主河道。
手臂突然传来剧痛。程默低头看见溃烂处钻出菌丝，像有了自主意识般伸向河面。老刀注射的抑制剂正在失效，他的血液开始泛起金属光泽。
夜枭啼叫声中，独木舟悄然靠拢。戴斗笠的苗族猎户用弩箭对准他："别动，你身上有死亡的味道。"
程默认出弩箭涂抹的箭毒木汁液——这是对付变异生物的土方。当猎户掀开斗笠时，他看见对方脖颈的银饰上刻着克钦独立军的鹰徽。
"阿帕..."程默用最后力气说出接头暗号，"北极星坠落在..."
"彩虹升起的地方。"猎户收起弩箭，"我们等你十天了。"
独木舟驶向支流深处的苗寨。月光下，程默看见竹楼间穿梭的身影都戴着银质面具，他们的呼吸在面具内侧凝成蓝色水雾。药堂里，百岁苗医正在研磨的药材里，混着熟悉的蓝色结晶体。
"解药在毒里。"苗医将药膏糊在他的伤口，"李博士的孢子源自我们祖先培育的瘴气花。"
疼痛稍缓时，程默听见屋外传来争吵。阿帕正用苗语呵斥几个青年，他们手中的智能手机显示着暗网页面——有人在高价悬赏"金属蓝血人标本"。
"不能再送族人去当实验品！"阿帕摔碎手机，"岩诺的脊椎被抽空了你没看见吗？"
程默摸到窗前。晒谷场上，十几个苗民正在给驮马装载货物。那些印着"人道主义救援"的木箱缝隙里，渗出他再熟悉不过的蓝色荧光。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程默跟着阿帕摸进后山禁地。溶洞里的壁画让他血液凝固：三百年前的苗民跪拜着菌丝图腾，献祭的少男少女皮肤泛蓝。最深处的水潭里，巨型菌株正随他的心跳频率搏动，与林小雨胸前的银纹共振。
"每代巫医守护这个秘密。"阿帕举起火把，"首到二十年前来了个中国科学家..."
洞外突然枪声大作。程默转身时，看见阿帕胸前的血花在火光照耀下，蓝得惊心动魄。老刀的声音带着电音特效从扩音器传来："感谢带路，这份活体母株够我换艘游艇了。"
冲锋舟马达声渐近。程默将阿帕的弩箭浸入水潭，菌丝立刻缠绕箭身。他对着潭心母株射出这一箭，整个溶洞突然剧烈震颤。菌丝如暴怒的蛇群窜起，洞外的惨叫声瞬间被吞咽在蓝色浪潮中。
程默背着阿帕的尸体冲出洞口时，最后看见的是一地融化中的雇佣兵。他们的防弹衣像蜡油般流淌，露出胸腔内跳动的蓝色心脏。东方泛起鱼肚白，真正的黎明就要来了，而他的皮肤己经透露出金属的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