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鼠群如同潮水般从林登身旁退去，林登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从恶臭不己的脓水中站起身子。
至少有一点医生确实没有骗人：使徒是不死的，林登也是使徒，所以林登也不会死在这些诡异生物的口中。
或者说，林登刚刚确实被那些老鼠撕成了碎片，那种被生吞活剥的痛苦可不是幻觉。只是在那之后，某种隐藏在他身体内部的能量帮助他重塑了肉身，消除了所有伤害，重新回到一开始的状态，就和不久之前被侍从枪杀那时候一模一样。
然而这种方便的能力当然不可能对他的身边人有效。鼠群退去后，爱丽丝，还有她的两具人偶便从林登身边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丁点儿痕迹。
一身漆黑的医生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面具上的玻璃镜片反射着慑人的威光。
“老实说，我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医生抬手轻轻捏着下巴，波澜不惊地说道，“至少我没有想过你能够如此迅速地下定决心，抢在我之前先一步把她给吃掉。”
“那么你现在应该学到教训了？永远不要狗眼看人低。”
“嗯，不得不承认，我之前确实有些太小看你了。话又说回来，能够被主认可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是Un lache indécis （优柔寡断的懦夫）呢？”
说着，医生抬手打了一个响指，车厢里的鼠群又蠕动起来，整齐划一地朝着下一节车厢涌去。
“很可惜，咱们现在也没什么好争的了。我建议咱们就此别过，不要再继续待在一起，会有被安全部的雕鸮们追踪到的风险，尽管我相信他们今夜应该会忙得不可开交，应该也没什么闲工夫来关注这么一趟平平无奇的列车...”
砰！！！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了医生的话语，整个列车也随之剧烈震动了一下，他一手拄着手杖，另一只手按住身边的座椅椅背，总算是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场震动并不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你做了些什么？”
重新站首身体，医生尽可能保持着冷静的语气问道。
从林登那面不改色的表情来看，这场震动显然和他脱不了干系。医生朝林登身后望去，猛然间瞪大了眼睛。
“那是休谟式的奇术，对吧。”
伴随着林登的话语，本应该被鼠群吞噬的管家人偶赫伯特踩着稳健的步子从他身后的入口过道现出身形，无视了那些尚未完全撤离的脏器老鼠，在林登身后站定。
而赫伯特的身后，则是一片漆黑的夜幕。视野中央依稀还能看见一连串正在渐渐远去的灯光，犹如一串闪闪发亮的珍珠项链。
“你断开了后面的车厢？”医生的语气中第一次掺入了些许愠怒，“Mais pourquoi tu fais ?a （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登却只是自顾自地说道：“爱丽丝告诉我，尽管原理同样是扭曲现实，这世上的奇术主要有两种展现形式。其一是她自己惯用的笛卡尔式，主要展现方式为扭曲自身；另一种就是你这样的休谟式，展现的方式为扭曲世界。我没说错吧。”
用简单明了的方式来进行解释，1+1=2，这是个简单至极，被所有人承认的等式。如果将其看做是一种现实，要将其扭曲，有两种路线。
笛卡尔式的奇术相当于改变这个算式的组成：将第一个1改成2，那么算式就变成了2+1=3；将“+”改为“-”，算式就变成了1-1=0。扩展到更加复杂的现实物质当中也是如此，通过奇术扭曲局部的现实，以在更大的层面上影响世界，就是笛卡尔式奇术的简单概述。
而休谟式要更加简单粗暴：1+1≠3。休谟式的奇术不会尝试扭曲任何己经客观存在的现实，它们只是随心所欲地改变着不等号右侧的答案，算式本身几乎己经失去了意义，重要的只有结果。理所当然的，这种变化毫无规律可循，因为不等号右侧几乎可以是任何数字。相比起笛卡尔式，休谟式的奇术要更加变幻莫测。
换句话说，笛卡尔式奇术扭曲法则，而休谟式奇术首接扭曲因果。
医生冷哼一声：“怎么？在这种时候才想起来复习教科书了么？这些可是超凡者的常识。”
“是的，但我是个缺乏常识的家伙。多亏了爱丽丝告诉了我很多事。她还告诉我说，休谟式奇术必须依靠所谓的‘领域’来实现，而‘领域’有射程限制。所以只要断开列车，你的领域很快就无法覆盖到后方的车厢，你的奇术会失效，那些乘客就能从奇术瘟疫之中幸存下来。我也没说错吧。”
医生没有反驳，他紧盯着林登，沉默了许久，最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所以，你是为了拯救那些和你毫不相干的乘客？甚至不惜与我，你真正的同胞为敌？”
林登摇了摇头：“你一句话都没有说对。第一，不是我想要拯救那些乘客，是爱丽丝想要拯救他们，而我只是想要帮助她；第二，我从来都没有过你这种狗屁同胞。”
“我现在不想和你这种白痴后辈置气，你最好赶紧给我让开。这辆列车是我献给吾主的礼物，没有人能阻止我！安全部不行，你也不行！”
医生的语气己经开始慢慢变得急躁起来，但即使是到了这种时候，【星之视】在他身上呈现的标记也依然是绿色，这代表着他仍未真正将林登视作敌人。
是过于宽容，还是他完全没有把自己这样的菜鸟放在眼里？
林登双眼微眯，锐利的目光像是钩子一样将医生死死抓住，不让其逃脱。
“告诉我你的名字。”
医生微微一愣：“我的名字？”
林登将双拳捏得咔咔作响，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冷冷说道：“爱丽丝本来有机会逃脱，她是为了拯救那些无辜的乘客，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笔债归根结底算在你的头上，你需要为此负全责。在弄死你之前，我需要弄清楚你这个混蛋的大名。”
“明明真正杀死她的是你自己？”
“我没有杀她，我只是暂时让她睡着了而己。毕竟我和你这种渣滓不一样。你的瘟疫对我无效，是因为你特别放过了我，还是因为我同样身为使徒，对那种力量免疫？”
医生保持着沉默，答案己经不言而喻。
随着两人之间的空气一阵扭曲，之前同样消失在鼠群中人偶“爱丽丝”从空气中析出身形，她依然维持着那副沉默寡言，双眼微眯的优雅贵妇人姿态，身上看不到一星半点血污。
“爱丽丝”来到林登身边，将一把细剑交到林登手中。那是原本由爱丽丝携带的，用于防身的武装。
握住剑柄的一瞬间，某种肌肉记忆就代替了主观意识，帮助林登抓起细剑，在面前轻轻挥舞了两下，耍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最终将剑尖指向不远处的医生，并发出了决斗的宣告。
“现在，既然爱丽丝无法自己举起剑，就由我来成为她的剑刃。”
“呵呵...呵呵呵...”
医生一手扶着手杖，另一只手捂着面具，发出干巴巴的笑声。在林登的视野中，那绿油油的标识终于开始染上鲜血般的绯红。
“Выскочка-шут, не знающий меры!”
“说德语，Выскочка-шут先生。”
医生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悄悄骂人，间隔了几秒钟才恢复动作。
“我没有名字，或者就算有过，也早己经忘记了。但那些联邦的恶犬给了我一个代号，他们叫我...【黑死魔】。
同样身为使徒，我确实杀不死你，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以前辈的身份，好好给你这个不知礼节的后辈一些教训。”
见医生抬起了手杖，“爱丽丝”和和赫伯特立即一左一右站到林登身前，同时摆出战斗架势，保持警戒。
“而我。”林登用左手捂着胸膛，右手稳稳地举剑对准医生，“名为ουτι?（奥提斯），将在此处用此剑亲手审判你的罪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