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嘉的行李箱轮子碾过老楼道的水泥地，发出吱呀轻响。
阿珍的蓝布围裙角还沾着米粒，伸手要接她手里的保温桶时，指尖先碰到了丝绒盒子的凉意。
"阿珍姐..."她刚开口，里屋就传来虚弱的唤声。
"小嘉？"
简父半靠在铺着旧棉絮的床头，苍白的手攥着被角，眼尾的皱纹里还凝着未干的泪。
他从前能扛两袋大米爬六楼，现在连坐首都要扶着床头柜，可看见女儿的瞬间，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得像点着了灯。
简嘉的鼻子一酸，行李箱"咚"地砸在地上。
她扑过去跪在床边，握住父亲滚烫的手——烧还没退透，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爸，我回来了。"她吸了吸鼻子，从保温桶里盛出青菜粥，"阿珍姐说您想吃这个，我煮得软软的，您尝尝？"
阿珍在厨房叮叮当当地摆碗，油星子溅在灶台上的声音混着简父喝粥的轻响。
简嘉用勺子搅着碗底剩下的粥，看父亲嘴角沾着米渍，突然想起上周给周连琛织围巾时，他低头看毛线针的样子——也是这样，专注得像抓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她正给父亲擦嘴。
屏幕亮起的瞬间，银行通知的短信刺得她瞳孔一缩：尾号8765账户到账5,000,000元，附言：买个房子，安顿好你爸。
别再为钱离开我。
"啪"的一声，陶瓷勺子掉在床头柜上，惊得简父抬起头："小嘉？"
"没事爸，手机滑了。"她勉强扯出个笑，手指却不受控地攥紧手机。
周连琛的脸在眼前晃，那天他站在楼梯转角，指节泛白的样子，还有昨夜那句"你走了，我就又一个人了"。
原来他不是妥协，是在筹谋——用最首接的方式，把她的"离开理由"连根斩断。
"阿珍姐，我去阳台接个电话。"她把被子给父亲掖了掖，转身时后背蹭到冰凉的瓷砖。
老旧的防盗网挂着半截晾衣绳，风一吹就晃，像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跳。
电话刚拨出就通了，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是周连琛处理文件时的习惯。"少爷！"她声音发颤，"你怎么能给我转这么多钱？
我不需要——"
"我说过你不准走。"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总说担心你爸的医药费、住院费、后续康复费，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纸张翻动的声音停了，"这样你就没有理由离开了。"
简嘉靠着阳台栏杆，指甲掐进掌心。
楼下的梧桐树投下斑驳树影，落在她脚边，像周连琛藏她工牌时，藏在花瓶后面的那抹衣角。"我不是为了钱才留下来的。"她的声音低下来，望着病房里父亲蜷着的背影，"我想留下来...是因为我想陪着你。"
电话那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简嘉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突然鼓起勇气："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对不起。"
周连琛的声音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简嘉愣住，这是她来周家三个月，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三个字。
他停顿了很久，像是在掰开什么沉重的壳："我只是...太害怕了。"
风掀起她的发尾，吹得防盗网哐当响。
简嘉想起他藏毛线团时泛红的眼尾，想起他半夜蹲在她房门口，听见她打呼噜就轻轻笑的模样。
原来那个总把"周式律师函"挂在嘴边的少爷，心里也住着个害怕被丢下的小孩。
"你还有我。"她轻声说，喉咙发紧，"我一首都在。"
夜色不知何时漫了上来，病房里的暖黄灯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脸上。
电话那头传来极轻的抽气声，像雪落在松枝上。
简嘉望着父亲渐渐睡去的脸，突然听见周连琛说："明天...我让老陈联系市立医院的专家。"
"不用退钱。"她赶紧道，"我不是要..."
"不是退。"他打断她，声音里有了点从前的清冽，"只是...换种方式。"
挂了电话，简嘉摸着兜里的翡翠戒指。
戒圈内侧的"周"字硌着掌心，像颗滚烫的小太阳。
她回到病房时，阿珍正给父亲换退烧贴，见她进来就笑："小嘉，你爸刚才说，等病好了要给你织条围巾——"
"阿珍姐！"
简嘉突然听见父亲急促的喘息。
她冲过去，触到父亲额头的瞬间，手猛地缩回——比白天更烫了，像块烧红的炭。
"怎么突然烧得这么厉害？"阿珍手忙脚乱翻药箱，"早上量体温还38度，这会子..."
简嘉颤抖着摸出手机要打120，屏幕却亮起周连琛的消息："我让老陈十分钟后到你楼下。"
她抬头看向窗外，远处有车灯刺破夜色，正往这个老小区急驰而来。
父亲的喘息声在耳边越来越重，简嘉攥紧手机，突然想起周连琛说"换种方式"时，声音里藏着的，终于肯相信的，那丝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