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婉婉的变化,像一层无形的薄冰覆盖了整个霍宅。
她不再试图靠近霍砚书。
吃饭时,她选择坐在长桌离他最远的一端,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如同嚼蜡般吞咽着食物,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己经抽离。
不再有小心翼翼的试探,不再有依赖的目光。
她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用沉默和疏离筑起一道高高的心墙。
客厅里,她不再蜷缩在能看到花园的沙发角落,而是选择了一个背对着书房方向、光线最昏暗的单人沙发。
她抱着抱枕,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美艳的侧脸在阴影里显得异常苍白和脆弱,周身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
霍砚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依旧早出晚归,周身的气场比寒冬的北风更凛冽。
但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碎裂、沉淀。
书房那夜的暴怒,会所里林薇的出现和她眼中巨大的惊骇,此刻她这死寂般的疏离……这一切都像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
他看着她坐在阴影里单薄的身影,看着她低垂眼睑时浓密睫毛在苍白脸颊上投下的脆弱阴影,看着她机械地进食时微微颤抖的指尖……一种极其复杂、近乎煎熬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
那里面有被误解的沉重,有无法言说的痛楚,有对她此刻状态的担忧,还有一种……被那道无形心墙隔绝在外的、深沉的无力感。
某个深夜,霍砚书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从书房出来。
客厅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
他习惯性地走向主卧,却在路过客厅时,脚步顿住了。
昏黄的光线下,那个蜷缩在单人沙发里的身影清晰可见。
曲婉婉睡着了。
她歪着头,靠在沙发扶手上,海藻般的长发凌乱地散落,遮住了小半张脸。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是紧锁着的,红唇微微抿着,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哀愁和不安。
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抱枕,像抓住唯一的依靠。
睡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晃眼,也脆弱得令人心惊。
霍砚书站在几步之外,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长长的影子,沉默地凝视着她。
空气里只有她清浅却并不安稳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窗外的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透出一点惨淡的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霍砚书极其缓慢地、近乎无声地迈动了脚步。
他走到沙发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距离很近,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馨香,能看清她睫毛上沾着的一点未干的湿意。
昏暗中,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细细描摹着她沉睡的容颜。
那紧锁的眉头,抿紧的唇线,还有那微微颤抖的、仿佛在梦中也在承受着巨大痛苦的睫毛……每一处细节,都像一根细小的针,刺在他冰冷坚硬的心防上。
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变得沉重了一些。
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挣扎和一种近乎贪婪的凝视。
最终,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迟疑,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惯于执掌生杀大权的手,此刻却在昏暗的光线下,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轻轻地覆上了她放在抱枕上那只微凉的手。
她的手指纤细,柔软,带着睡梦中特有的无力感。
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薄茧,与她的微凉细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在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似乎都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霍砚书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确认这触碰不会惊醒她,也仿佛在汲取这短暂接触带来的、微弱的暖意。
他的指尖微微收拢,带着一种极其克制、却又无比沉重的力道,将她那只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他维持着这个半跪在沙发前的姿势,低着头,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低垂的、冷硬完美的下颌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深沉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汹涌的情绪。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客厅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压抑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流淌。
他的手包裹着她的手,传递着微弱的温度。
她的指尖在他掌心的包裹下,依旧微凉,僵硬,没有丝毫回应。
这一夜,两人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道无形的心墙,各自无眠。
他掌心的温度像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源,却无法穿透她紧闭的心门,也无法融化他心中沉重的寒冰。
心墙在无声的触碰和沉默的守护中悄然加厚,将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困在了各自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