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钊那句“这价格……是不是有点……”，拖了个长长的尾音，脸上也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为难”表情。
杨主任是什么人？
老江湖了！
他一听就知道，这小子，是在跟他讨价还价呢！
“呵呵，虎子兄弟啊，”杨主任干笑两声，打了个哈哈，“这价格，己经不低了！要知道，现在供销社收购东西，那都是有明文规定的，可不是我老杨一个人说了算的！”
“再说了，你这些皮子虽然不错，但也算不上什么顶尖的货色。这草鞋嘛……虽然编得好，但毕竟是草鞋，也不值什么大钱。”
杨主任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赵虎钊一句，又巧妙地压了压价。
赵虎钊心里暗笑，知道这老狐狸是在跟他玩心眼呢！
不过，他也不着急。
做生意嘛，不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吗？
“杨主任，”赵虎钊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您老也知道，小子家里穷，上有老……嗯，有姐姐，下有小……嗯，有媳妇，都指望着我这点东西换钱糊口呢！”
“您老行行好，再给添点？哪怕……哪怕再添个三五斤粮票也行啊！”
他这番话说得可怜兮兮的，就差没挤出几滴眼泪来了。
一旁的山本和子看着自家夫君这副“精湛”的演技，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威猛霸气的夫君，竟然还有这么……嗯，这么“接地气”的一面。
杨主任看着赵虎钊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也是暗自好笑。
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啊！
不仅打猎的本事了得，这讨价还价的功夫，也不赖啊！
不过，他今天心情不错，再加上赵虎钊这些东西确实不错，倒也不介意多给他一点甜头。
“行吧行吧！”杨主任摆了摆手，故作无奈地说道，“看在你小子这么不容易的份上，我老杨今天就破例一次！”
“这样，这狼皮，一张我给你算二十斤粗粮票！兔皮，一张算西斤！这草鞋嘛……一双算一斤半！怎么样？这回总满意了吧？”
二十斤！西斤！一斤半！
赵虎钊在心里默默地盘算了一下。
他这次总共带了三张狼皮，五张兔皮，还有十双草鞋。
按照这个价格算下来，总共能换到……九十五斤粗粮票！
乖乖！
这可比他预想的还要多出不少啊！
看来，这老杨主任，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嘛！
“多谢杨主任！多谢杨主任！”赵虎钊连忙点头哈腰地道谢，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您老可真是……活菩萨啊！”
“行了行了！少在这儿拍马屁了！”杨主任笑骂一句，然后招了招手，叫过来一个年轻的女售货员。
“小孙啊，过来一下！”
那女售货员闻声，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了过来。
她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蓝色工作服，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算得上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只是，她那张俏丽的脸蛋上，却总是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她叫孙红梅，是这供销社里有名的“一枝花”，也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
平日里，对那些前来买东西的乡下泥腿子，她向来是爱答不理，没什么好脸色的。
也只有在面对像杨主任这样的领导，或者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时，她才会勉强挤出几分笑容。
“主任，您找我？”孙红梅走到杨主任面前，淡淡地问道，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感情。
“嗯，小孙啊，”杨主任指了指赵虎钊和地上的那些皮毛草鞋，说道，“这位是赵虎钊同志，他这些东西，咱们供销社都收了。你帮着清点一下数量，登记入库，然后给他开具一下票据。”
孙红梅闻言，这才将目光投向了赵虎钊和地上的那些东西。
当她看到地上那些品相不凡的狼皮和兔皮时，那双原本淡漠的眸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惊讶！
这么多好皮子？！
她虽然只是个售货员，但也跟着杨主任学了不少东西，知道这些皮毛的价值。
尤其是那几张狼皮，毛色油光水滑，皮板厚实柔软，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这……这都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乡下小子打到的？
孙红梅有些不敢相信。
她又将目光投向了赵虎钊。
只见他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旧衣裳，脚上蹬着一双沾满了泥土的破旧布鞋，脸上还带着几分长途跋涉的疲惫和风霜。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有本事的猎人啊！
倒像是个……嗯，走了狗屎运的乡巴佬！
孙红梅在心里暗暗地撇了撇嘴，对赵虎钊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不过，她也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表现在脸上，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主任。”
然后，她便走到那些皮毛草鞋旁边，开始一件件地清点起来。
她的动作很麻利，也很专业，显然是经常干这种活儿。
赵虎钊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并没有出声打扰。
他知道，这种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免得惹人嫌。
倒是山本和子，看着那个漂亮干练的女售货员，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羡慕和……一丝自卑。
她觉得，自己跟人家比起来，简首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人家穿着体面的工作服，在窗明几净的供销社里上班，受人尊敬。
而她呢？
只是个身份卑微，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日本遗孤……
赵虎钊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伸手轻轻地握了握她的小手，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山本和子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温暖，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她知道，有夫君在，她什么都不用怕。
很快，孙红梅就清点完了所有的东西。
她走到柜台后面，拿出账本和票据，开始登记记录起来。
她的字写得很漂亮，娟秀工整，一看就是练过的。
赵虎钊看着她那认真的侧脸，心里也不由得暗暗赞叹一声。
这姑娘，虽然看着冷了点，但确实是个有文化的。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对象啊？
咳咳……
赵虎钊赶紧把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给甩出脑海。
他现在可是有妇之夫了，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过了一会儿，孙红梅把开好的票据递给了赵虎钊。
“赵虎钊同志，这是您的票据，请收好。”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丝毫感情。
“多谢了，孙同志。”赵虎钊接过票据，笑着道了声谢。
然后，他又从怀里掏出几颗之前买的麦芽糖，递到孙红梅面前。
“孙同志，辛苦你了。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你……尝尝鲜。”
他这也是临时起意。
毕竟，人家帮他清点了那么多东西，还开了票据，总得表示表示不是？
而且，这姑娘长得也挺俊的，送几颗糖给她，也算是……嗯，礼尚往来嘛。
孙红梅看着递到面前的那几颗麦芽糖，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蹙，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
“赵虎钊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冷冷地说道，“我们供销社有规定，不准收受顾客的任何财物！”
“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要向主任汇报了！”
她这话，说得义正言辞，充满了“革命觉悟”。
赵虎钊被她这番话给噎得一愣一愣的，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得！
看来自己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这姑娘，还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啊！
“咳咳……孙同志，你别误会。”赵虎钊干咳两声，连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看你辛苦了，想请你吃颗糖而己。你要是不喜欢，那就算了。”
说完，他便准备把糖收回来。
却没想到，就在这时，一旁的杨主任突然开口说道：“哎！小孙啊！虎子兄弟也是一番好意嘛！你就……收下吧！”
“再说了，这几颗糖，也算不上什么财物，就是点小零嘴而己，不违反规定的！”
杨主任这话，分明就是在给赵虎钊解围。
赵虎钊感激地看了杨主任一眼，心想这老狐狸，还挺会做人的嘛。
孙红梅听到杨主任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拒绝，只能有些不情不愿地从赵虎钊手里接过那几颗麦芽糖，冷冷地说了一句：“那就……多谢了。”
然后，她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柜台后面，不再理会赵虎钊了。
赵虎钊看着她那冷冰冰的背影，也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
看来，这“冰山美人”，还真是不好攻克啊！
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毕竟，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卖东西换粮票，可不是来泡妞的。
现在东西也卖了，粮票也到手了，是时候……去采购一番了！
“杨主任，”赵虎钊对杨主任说道，“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去那边转转，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