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银色构造体像一场凝固的海啸，悬挂在南方的天际线上。程墨站在瞭望塔顶端，望远镜紧贴眼眶，却仍难以理解所见景象。那不是建筑，不是机器，而是某种超越人类认知的存在——表面流动着水银般的光泽，形状不断微妙变化，时而像多面体水晶，时而像有机生命体，时而又像纯粹的能量漩涡。
"李的无线电信号最后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马工程师爬上梯子，气喘吁吁地说。老人手里拿着能量探测器，读数己经爆表。"不是守望者技术...能量特征完全不同。更古老，更...基础。"
程墨放下望远镜。自从黎明前收到侦察队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营地就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所有非必要人员撤入地下掩体，防御工事全面激活，剩余的战备力量集结待命。而现在，面对这个悬浮在远方的银色噩梦，一切准备都显得如此可笑。
"苏雨晴呢？"程墨问。
"还在尝试联系量子态孩子。"马工程师指向医疗站方向，"林医生给她注射了镇静剂，但效果..."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他的话。瞭望塔的监控屏幕突然自动激活，显示出一段模糊的影像——像是从某个移动的车辆上拍摄的，剧烈摇晃，但能辨认出是李的侦察车正在崎岖地形上飞驰，后方天空中，银色构造体正伸出无数丝带般的触须，缓缓向地面垂落。
"这是实时传输？"程墨抓住控制台边缘。
马工程师快速敲击键盘："不...是延迟转发。根据时间戳，拍摄于两小时前。信号被严重干扰，现在才传到我们这里。"
画面突然稳定了几秒，足够看清那些"触须"的真实面貌——不是固体也不是液体，而是由无数纳米机械组成的动态群体，像银河般闪烁着微光。它们扫过地面，所经之处植物瞬间结晶化，形成美丽的紫色结构。
更令人不安的是，画面边缘出现了人影——赵铁和他的侦察队员，看起来意识不清但还活着，被某种力场固定在触须内部，像琥珀中的昆虫般缓慢向构造体主体移动。
然后画面戛然而止，屏幕恢复静电雪花。
程墨的拳头砸在控制台上："他们被捕获了。那东西在收集样本。"
马工程师脸色苍白："评估开始了...就像量子态孩子警告的那样。"
医疗站的门被猛地推开。苏雨晴站在门口，周身环绕着不稳定的紫色能量场，眼睛完全变成发光晶体。她不需要任何通讯设备就感知到了危机——与量子态孩子的连接让她成为活体预警系统。
"孩子说..."她的声音带着多重和声效应，像是几个声音同时说话，"那不是武器...是评估接口。它在扫描、测试、判断。"
程墨冲下瞭望塔，跑到她身边："赵铁他们还活着？"
苏雨晴点头，动作机械："暂时安全。被用于...基准测试。人类文明的原始样本。"
这个术语让程墨心头一紧。基准测试——就像实验室对照组。银色构造体首先需要了解未经改变的人类，然后才会评估那些受守望者能量影响的变体，比如转化体，比如苏雨晴...比如他自己。
"我们有多少时间？"
苏雨晴望向南方，晶体眼睛微微收缩："移动速度每小时五公里...明天黎明前到达营地。但辐射范围更大...纳米机械云己经在前方扩散。"
马工程师跟上来，数据板在手："根据能量读数，那些纳米机械正在改变沿途生态系统。不是破坏，而是...重组。像是为某种新形态准备环境。"
程墨快速思考着各种选择。撤离？营地里有老人、孩子、伤员，在荒野中行进速度不可能快过纳米云。防守？他们对这种技术一无所知。谈判？他们甚至不知道如何与评估者沟通。
"孩子能充当翻译吗？"他突然问，"如果评估者来自建筑师文明，也许量子态存在能理解它们的逻辑。"
苏雨晴沉默片刻，像是在与远方沟通："可以尝试...但需要近距离接触。孩子说评估接口只是工具，真正的评估者在...别处。"
"深空。"程墨想起轨道上的观测者，"我们需要同时应对两个威胁。"
决策过程异常平静。程墨知道只有一个可行方案：他必须前往南方，尝试接触银色构造体，营救侦察队，同时争取理解评估标准；苏雨晴则留在营地，利用她与量子态孩子的特殊连接，尝试与轨道观测者建立某种对话。
"我和你一起去南方。"苏雨晴反对道，声音中的人性部分暂时压过了非人和声，"孩子需要我们两个都在场才能完全翻译。"
程墨握住她的手，感受着皮肤下不稳定的能量脉动："你的状况不稳定。长途跋涉可能..."
"必须是我。"她坚持道，眼神变得异常清明，"标记蛋白和守望者能量缺一不可。孩子己经展示了这个。而且..."她犹豫片刻，"如果评估开始，转化体可能...更适应新环境。"
这个暗示让程墨胃部绞痛。她是在说，如果人类文明未能通过评估，那些受守望者能量改造的个体或许能幸存下来，成为某种过渡形态。
马工程师打破了沉重的沉默："我去准备最快的车辆和必要装备。两小时内可以出发。"
程墨点头，然后拉着苏雨晴回到他们的住处。需要准备的不仅是物资，还有心理——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作为"普通人"共处的时光。
小屋沐浴在异常的金色阳光中——紫色雾霭被银色构造体的能量场暂时驱散，露出了多年未见的清澈天空。讽刺的是，这本该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苏雨晴从床头柜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几件简单首饰和一张褪色的照片——大灾变前她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灿烂，与现在这个晶体眼睛的超自然存在判若两人。
"我几乎忘记了她是什么样子，"苏雨晴轻声说，手指轻抚照片，"那个害怕黑暗，喜欢草莓冰淇淋的女孩。"
程墨从背后抱住她："她还在那里。我每天都能看到。"
苏雨晴靠在他胸前："孩子说...评估会测试文明的本质。不是技术，不是力量，而是...灵魂。我们够资格继续存在吗？我们有足够的...美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