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带着寒意的回禀,如同冰锥刺入所有人的耳膜。
“辽东郡…己在望!”
“烽燧之上…有人!很多披甲的兵!像狼一样看着!”
“骑着的…不是马!喷出的气都是白的…杀气!”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北地特有的凛冽和铁血,让刚刚因冰桥神迹而提振的士气瞬间凝固。
两千余人的队伍,如同被无形的冰手扼住咽喉,死寂一片。
唯有凛冽的寒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刮过荒原,卷起细碎的雪沫,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秦渊的目光,越过匍匐在地的斥候,投向东北方那道如灰色巨龙横卧的地平线。
山脊之上,几座黑石垒砌的烽燧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突兀,如同巨兽冰冷的獠牙。
最高的那座烽燧顶端,隐隐可见几个微小的、凝立不动的黑点。
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一种被毒蛇盯上、被群狼环伺的冰冷感觉,依旧顺着风,清晰地传递过来。
那不是流寇的贪婪和疯狂,而是久经沙场、饱饮鲜血、视生命如草芥的边军所特有的,混合着警惕、审视与毫不掩饰敌意的冰冷杀气!
识海中,星枢图谱对那片区域的推演几乎陷入停滞,那层铁血冰寒的迷雾浓郁得如同实质,将整个辽东郡都笼罩其中,隔绝窥探。
“白狼骑…” 公孙幸强压下咳嗽,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烽燧方向,声音带着一种深切的忌惮和凝重,
“是辽东郡都尉李信麾下的白狼骑!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登上烽燧…这不合常理!”
“白狼骑?”管亥握紧了巨大的斩马刀柄,虬结的肌肉绷紧,眼神凶悍,
“管他娘的黑狼白狼!敢挡路,老子一刀劈了他!” 他虽豪勇,但语气中也透着一丝凝重。边军精锐的名头,绝非浪得虚名。
波才阴鸷的目光扫过远处烽燧,又瞥了一眼公孙幸,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呵,公孙校尉倒是见多识广。看来,这辽东郡的‘老朋友’,是特意在此‘恭候’我们这些‘流民’了?” 他将“流民”二字咬得极重,充满了讥诮。
裴元绍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钱袋,脸上露出惊惧:
“白…白狼?听着就邪乎!他们想干嘛?咱们…咱们可是有朝廷文书,去辽东上任的!”
“文书?”波才嗤笑一声,
“在这苦寒绝地,一张纸片,抵得过烽燧上那些边军的刀锋?抵得过他们座下那些吃人的畜生?”
气氛愈发压抑。
廉贞骸骨巨躯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无形的肃杀之气,庞大的骨架微微震颤,核心处的暗金星辉不安地闪烁了几下,引得秦渊识海中的“黄天箓”印记一阵波动。
维持这具庞然大物穿越严寒本就艰难,此刻面对边军的无形威压,消耗似乎又隐隐增加了一丝。
秦渊端坐马上,玄色大氅在风中纹丝不动。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沉静得如同深潭,越过荒原,与那烽燧顶端的冰冷视线隔空相对。
“继续前进。”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落入每个人耳中。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管亥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一跺脚,声如洪钟:
“都听见没有!主公令!继续走!怕个鸟!有主公在,有这大家伙在,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老子让路!” 他挥舞着斩马刀,强行驱散了队伍中弥漫的恐慌。
队伍再次蠕动起来,速度却明显慢了许多,每一步都踏得格外小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东北方的山脊,仿佛那烽燧之上随时会射出致命的箭雨,或者冲下恐怖的狼骑。
距离在沉默而压抑的行进中一点点缩短。那灰黑色的山脉轮廓越发清晰,如同横亘在前的巨大屏障。
最高那座烽燧上的身影,也从模糊的黑点,逐渐显露出轮廓。
冰冷的黑色铁甲,覆盖着厚厚的、几乎与盔甲融为一体的白霜,在黯淡天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寒芒。
他们如同冰雕般伫立在烽燧垛口之后,身形挺拔,纹丝不动。
唯有偶尔因呼吸而喷出的、凝而不散的白气,证明他们是活物。
那白气异常浓郁,带着一种野兽般的腥燥感。
而他们身畔…是坐骑!
那绝不是普通的战马!
它们体型比寻常战马更为高大粗壮,西肢修长有力,覆盖着浓密粗糙的灰白色长毛。
吻部突出,獠牙森白外露,闪烁着寒光。
狭长而冰冷的狼眼,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情感的黄绿色,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能感受到那目光中原始的凶残与嗜血。
巨大的脚爪踏在冰冷的岩石上,锋利的趾甲抠进石缝。
此刻,这些凶兽正不耐烦地刨着蹄下的冻土,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咽,每一次喷吐鼻息,都带出大团大团凝实的白雾,腥气仿佛能随风飘来。
白狼!名副其实的白狼骑!
“嘶…” 队伍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即使是悍勇如管亥麾下的黄巾老卒,面对这等闻所未闻的凶兽坐骑,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些畜生,一看就是能生撕虎豹的主!
就在这时,烽燧顶上,一个身影动了。
他并未骑乘白狼,只是站在垛口后,身形比周围的士兵更加魁梧挺拔,甲胄的制式似乎也略有不同,肩甲处有狰狞的狼头吞口。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臂。
嗡——!
一声低沉得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弓弦震颤声,骤然从烽燧方向传来!
其声之劲,远超普通强弓!
下一刻,一道刺目的乌光撕裂风雪,带着凄厉到令人灵魂发颤的尖啸,如同坠落的黑色流星,瞬息而至!
目标,并非任何人!
而是队伍前方十余丈外,一处微微隆起的冻土坡!
轰——!!!
乌光狠狠扎入冻土!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坚硬的冻土混合着冰雪被炸得冲天而起,形成一个丈许方圆的深坑!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冰碴横扫开来,刮得前排士卒脸颊生疼,几乎站立不稳!
烟尘碎雪弥漫。
待尘埃稍落,只见一支足有儿臂粗、通体黝黑、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大弩矢,深深钉在坑底!
尾羽兀自高频震颤,发出嗡嗡的余响,如同死神的低语。
一箭之威,竟至于此!这绝非警告流寇的普通箭矢,这是能洞穿重甲、轰碎城门的攻城重弩!
整个队伍,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停滞了。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顺着那支兀自震颤的恐怖弩矢,汹涌地扑向这支疲惫的队伍。
所有人心头都升起一股明悟:再敢向前一步,下一支弩矢,瞄准的就不是冻土,而是他们的血肉之躯!
白狼骑冰冷的注视下,那支钉入大地的恐怖弩矢,无声地宣告着辽东边军的态度——止步于此!
秦渊的黑马在弩矢落地引发的冲击中微微踏动了一下蹄子,随即稳稳站定。
他依旧端坐马背,目光从远处烽燧收回,落在那支深入冻土的巨大弩矢上,眼神深邃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