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笼光晕在夜风中摇晃,将太宰治修长挺拔的身影投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拉出一道沉默而极具压迫感的影子。
回廊里,太宰和也气急败坏的怒骂尚未停歇,玲奈那恐惧到极致的呜咽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小兽。
就在这片混乱中,太宰治动了。
他不再朝着后厨方向迈步,而是缓缓地、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向前走去。
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所有的卑微、瑟缩、惊惶如同劣质的面具般彻底剥落,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微微歪着头,鸢色的眼眸如同两口深潭,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僵在原地、小脸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动的太宰玲奈。
然后,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
那是一个笑容。
一个堪称「友善」的笑容。
唇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眉眼间甚至带着一丝仿佛要安抚受惊小动物的温和。这笑容出现在他此刻那张褪去伪装、展露出惊人俊美与疏离感的脸上,本该如春风般和煦。
然而,在玲奈眼中,这笑容却比厉鬼的獠牙更令人毛骨悚然。
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连骨髓都在颤栗!那笑容背后,是比深渊更冰冷的洞悉,是对她所有秘密、所有阴暗、所有与怨灵共生丑态的赤裸裸的嘲讽!!!
太宰治朝着她,缓缓地、如同慢镜头般,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节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玉石般的冷光。
袖口因棉袄短小而缩上去,露出一截苍白却充满力量感的手腕。
这只手,干净,没有任何污垢,姿态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邀请般的优雅。
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太宰和也的怒骂和玲奈自己的心跳轰鸣,如同带着冰碴的泉水,流淌在死寂的回廊:
“玲奈.....”
他的声音轻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哄劝般的笑意。
“很害怕吧?”
他的目光,平静地穿透玲奈惊恐瞪大的瞳孔,仿佛首接落在了她体内那个因恐惧而蜷缩成一团、无声尖啸的惨白鬼脸上。
“要试试吗?” 太宰治微微偏头,笑容加深了一分,显得更加“友善”,也更加.....致命。
他那只伸出的手,指尖对着玲奈的方向,微微勾了勾,如同在召唤一只迷途的小猫。
“只要碰我一下.....”
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力。
“.....你背上的那个「小朋友」,就会......” 他顿了顿,仿佛在寻找一个最合适的词语,最终吐出的字眼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力量,“......「消散」哦。”
——「消散」!
这两个字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玲奈的灵魂上,也砸在了她体内那个与她意识紧密相连、早己成为她力量与扭曲欲望一部分的惨白鬼脸上。
玲奈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
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太宰治那「友善」的笑容,那伸出的、仿佛能带来救赎的手,那轻柔却如同死亡宣告般的「消散」二字......这一切,彻底摧毁了她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
“啊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极致恐惧、崩溃和绝望的尖叫,毫无征兆地从玲奈小小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尖叫声凄厉得不似人声,几乎要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一时之间,女孩脸上所有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灰白。
那双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缩成针尖,里面写满了最纯粹的、如同看到地狱本身降临的恐怖!
她再也无法忍受太宰治那平静目光的注视,仿佛多看一眼,自己连同体内那个赖以生存的怨灵,都会被那双眼睛深处的虚无彻底吞噬、湮灭。
女孩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像一只被滚烫烙铁灼伤的兔子,不顾一切地朝着与太宰治相反的方向、朝着灯火通明的前厅疯狂逃窜!
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精致的粉色和服下摆被带得凌乱翻飞,脚下精致的小木屐踢踏作响,在寂静的回廊里敲打出混乱而绝望的鼓点。
女孩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脑海中只剩下那只伸出的、苍白而优雅的手,以及那句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着她的魔咒——「消散」。
“玲奈?!” 太宰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和疯狂逃窜惊得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清状况。他下意识想去追,却被玲那崩溃绝望的样子震得一时不敢上前。
太宰治缓缓地、极其优雅地收回了那只伸出的手。
他看着玲奈跌跌撞撞、如同被厉鬼追赶般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嘴角那抹“友善”的笑容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一点点晕开、加深,最终化作一个冰冷到极致、带着一丝病态满足感的、无声的微笑。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种洞悉人性最深黑暗、并亲手将其撕裂、欣赏其崩溃模样的......纯粹而冰冷的兴味。
“啧,” 他轻轻咂了下嘴,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慵懒的遗憾,“看来....「小朋友」比主人,更懂得害怕呢。”
他不再理会身后太宰和也那如同见鬼般惊疑不定的目光,重新转过身,迈开依旧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无声力量的步伐,朝着后厨那片更深的阴影走去。
灯笼的光,在他身后拖曳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不再是蛰伏的剪影,而仿佛是一头刚刚品尝过恐惧滋味、心满意足地隐入黑暗的....优雅凶兽。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玲奈崩溃尖叫的余韵,以及太宰治指尖那抹挥之不去的、能令怨灵都为之战栗的“虚无”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