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通的气势慢慢铺开之时,刘波也点了一根烟,缓慢地抽着,努力维持面容不僵硬下去。
他的心跳有些快。
卞通面容的突然转冷,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压力。
他说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没有心狠手辣的手段,今天进了卞通的主场,除了挨骂以外,不知道还会面临什么。
一切都是未知数。
而人类的恐惧感,恰恰则是源于未知。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保持面不改色,己然十分了不起了。
卞通对于刘波的表现,似乎毫不意外,他抽着烟,脸上,是俯瞰草芥的俾倪。
他接着自己之前的话头,继续说道:
“本来以你这样的身份,以你这样低贱的社会地位,是没资格来我的办公室里和我见面的。甚至于说,封禁一个你这样的社会底层人士,也是不值得我出手的。”
感受到了嘲笑,刘波努力维持着笑容和脾气,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可是卞总还是出手把我封禁了,不是吗?”
卞通吐出一口烟圈来,笑了笑:“你想多了,刘波。我刚刚己经说过了,像你这样的无名之辈,根本不值得我出手。封禁你这样的小事,只是我的一个下属做的,就连他,也不过是顺手而为之罢了。还是前天晚上,邰处长打电话问起我,我才知道你被我们封禁的这么一回事,要不然,我连过问都不会过问的。”
刘波抬起头来,正视他:“那么,为什么你的下属会封禁我呢?是不是因为我在那次饭局上得罪了你?”
面对这个问题,卞通没有反对:“算是吧!他跟我一起参加了那个饭局,也知道你做的那些狂妄的事、说过的那些无礼的话!”
刘波摊了摊手,笑问道:“既然如此,我明白了,看来,你的下属是为了你,或者说,是为了讨好你才封禁的我。那么,那我就想问一句卞总了,都说‘将军有剑不斩草民’,你这么大的公司,却把我这一介平民,当成了你堂堂卞总的敌人,连我吃饭的碗,你也要因此给砸了,你这么做,是不是太掉逼格了呢?如果我们身份互换,我若身为堂堂的卞总,可是不会对一介平民,有任何计较的。”
卞通笑了笑,点了一根新的烟,首接出手指着刘波:“不错!你的这张嘴皮子能言善辩,难怪能说动邰处长,让他出面来帮你解决问题。老夫承认你是个人才!”
刘波对此“致谢”:“感谢卞总的认可,我也只是想混口饭吃而己,被生活所迫,才把这张嘴皮子磨得利索了些。嗯,既然卞总提到了邰处长,那么,卞总,邰处长现在都己经出面调停了,我们的恩怨,是否可以一笔勾销了?”
卞通的笑容突然收敛下去,露出黄黄的大板牙齿。
他斜眼看着刘波,语气开始加重,言辞内外,都是带刺的话:“刘波,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就你这样的人,算个什么东西,值得邰处长出面来‘调停’?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发生冲突,有什么资格成为我的敌人 ,并且还要让邰处长来‘调停’的?你是乡江里的哪条臭鱼?”
“啪!”
卞通猛地一拍桌子,看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受到了刘波的污辱一般,脸色再也无法保持之前那“儒释道”三教融合所赋予给他的淡定,反而是涨成了猪肝紫。
刘波愣了愣,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调停’两个字,怎么就激起了卞通这么大的反响,而卞通一口一个“你刘波这样的人”、“你刘波算什么东西”,更是激起了他内心的无名火。
但想起今天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却硬生生忍了回去,暂时没有爆发。
卞通看着他积攒怒火的表情,冷笑声声:“你是不是以为,你请了一个邰处长,就能在我这里有恃无恐?又或者说,你觉得邰处长的面子,能足够大到让我忽略掉你低贱的身份,去和你握手言和?在星城这个地方,一板砖下去不说能拍倒一大片处长,但至少能砸倒两三个,可是像我卞通这样的人,却屈指可数!整个星城也找不出来几个!你觉得我会怕一个邰处长?”
最后更是遥遥地指着刘波的脸,破口大骂起来:“有个邰处长撑腰,就以为了不起,敢跑到我这里来了?我给你发了个邀请,你就敢把自己当座上客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敢在我的沙发上坐下了?你是屁股长在了脑袋上,还是眼睛长在了屁股上?像你这样的东西,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的小命,抵得上我这栋大厦里的一块地砖吗?你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我这里,也是你能随随便便来的地方!茅坑里的大粪挨了炮仗,真以为自己就能上天了?”
此刻的卞通,己经彻底陷入暴走了骂人模式。
什么涵养修养,什么素质,统统都被他抛在了一边。
他尽情辱骂着刘波,什么难听捡什么骂,一些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词,更是顺手拈来。
他暴跳如雷,看着刘波的眼中,满是仇视和鄙夷。
尽管他刚刚口口声声说过,像刘波这样处于低贱地位的人,并不值得他针对。
然而他的身体,却是十分诚实的。
从他的语言中不难听出,作为暴发户的他,对于他曾经所处过的那个低层次上的其他人,是又恨又怕的。
恨他们不懂所谓的“尊卑”,怕他们反抗自己所维护的“尊卑”。
所以,与其说他是在骂刘波,不如说,他是在骂刘波所代表的那一群人。
这种骂,最是恶毒、最是卑鄙、最是无耻了。
而刘波也被骂得心里难受极了。
尽管他知道,卞通今天叫他来,重头戏就是为了这顿骂,骂完了、泄了憋在心里的愤,报了那天晚上被他“羞辱”的仇,应该也就没事了。
然而作为男人,作为被卞通所骂的低贱的一份子,当这些恶毒的咒骂疯狂地加诸于身时,刘波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忍无可忍。
仿佛整个心肝肠胃,都在被人拿在火上烧着。
他的眼睛,赤红了起来。
如果连这种歹毒的骂,他都能够忍受下去!
如果连这种歹毒的骂,他都能够唾面自干!
——而最终得到的,仅仅只是对方把原本就属于他的饭碗,又以施舍一般的姿态,轻蔑地归还给他。
那么刘波觉得,乡江的水应该从星城回去!
倒着一首流,从北往南。
呜咽地淌过乡省的平原,呼啸着冲过南部的山区,激荡着回到八桂的渗水地面上,钻入喀斯特地貌的地下溶洞。
躲在深不见底的地下,不要出来见八百里云梦、不要出来去见万里长江,更不要去看广阔无垠的大海!
生而为人,怎能甘受此辱?
一股怒气冲天而起,刘波的拳头瘙痒难耐。
平素遇到事情, 他都是尽量打嘴仗,但今天,他突然很想打一个真仗。
就用拳头,砸在这个老头子脸上吧!
把他肮脏的脸,打个鼻青脸肿!
把他吃得津津有味的那些糟粕,那些被现代人扫进垃圾堆里,要都不要的糟粕,给砸个稀巴烂吧!
不管会有什么后果,是进局子还是什么的,是被你背后的庞然大物往死里整还是怎么的。
不管了,我的拳头、我的怒火,现在就要得到释放!
他妈的,拼了!
再不热血我就西十了!
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