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棠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电脑屏幕的冷光在她脸上投下青灰阴影,举报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带刺的针——“擅自使用矿物颜料替代传统植物染料”“修复日志与实际操作时间不符”“疑似勾结策展人伪造鉴定报告”。
她的手机在桌角震动,是周承砚的微信:“到工作室了?
需要我过来吗?“
手指悬在键盘上足有半分钟,她才按下截图键。
发送键刚弹起,工作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周承砚拎着保温袋站在门口,浅灰风衣肩头落着几片银杏叶,见她脸色发白,眉心立刻拧成小疙瘩:“我在楼下就看见你电脑亮着,走得急没等电梯。”
保温袋里飘出红豆粥的甜香。
苏砚棠突然鼻子发酸,把电脑转向他:“刚收到的。”
周承砚俯身时带起一阵雪松香水味,她盯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听他低低念出标题,指节慢慢扣住桌沿。“IP地址查过了。”他掏出手机调出追踪记录,“临时邮箱,但登录位置在林氏集团楼下的咖啡馆——上周五小李替林婉取过定制旗袍,监控拍到他在那坐了半小时。”
苏砚棠的手指无意识着工作台边缘的雕花——那是外公教她做的第一个榫卯结构。“林阿姨...为什么针对我?”
“因为你妈上周把老宅的产权委托书给了你。”周承砚合上电脑,掌心覆住她冰凉的手背,“那栋楼里有你外公留下的二十箱手工艺品,估值够林婉下半辈子不用看苏叔叔脸色。”
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卷着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
周承砚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揉了揉:“明天我约小李在蓝山咖啡馆见,你别去。”
“我要去。”苏砚棠突然抬头,眼底浮起清凌凌的光,“上次在苏宅,她递姜茶时指甲刮过我手腕——和邮件里‘矿物颜料’的措辞,是同一种尾音上挑的习惯。”
蓝山咖啡馆的暖气开得太足,小李的额头沁出薄汗。
他盯着周承砚推过来的卡布奇诺,奶泡上拉着歪歪扭扭的银杏叶,和苏砚棠工作室窗台上的那盆一模一样。“周先生找我...是为了古画修复?”
“马先生说要给苏小姐办庆功宴。”周承砚转动着银匙,匙柄在灯光下划出半弧,“可有人非说她用错了染料——你说,要是让马先生知道,这谣言是谁传的...”
小李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抠着咖啡杯沿。“林总...林总说苏小姐太年轻,怕她毁了古画。”他突然抬头,目光扫过咖啡馆角落的绿植——苏砚棠正缩在绿萝后面,怀里抱着她总背的帆布包,包角露出半截修复用的小镊子。
“上周三晚上十点,你在林氏集团八楼打印室待了二十分钟。”周承砚的声音突然沉下来,“打印室的摄像头坏了,但电梯监控拍到你抱了一摞A4纸——其中一张,是不是‘举报信’的草稿?”
小李的脸瞬间煞白。
他抓起咖啡杯想喝,却发现杯里早空了,指节捏得泛青:“我...我就是帮林总整理资料!”
苏砚棠的指甲掐进帆布包带。
她看见小李后颈的汗湿了衬衫领口,和去年在苏宅,林婉逼她签财产放弃书时,他站在门口的姿势一模一样——背挺得笔首,却总把重心往门把手上靠,随时准备冲出去报信。
“行了。”周承砚突然笑了,从西装内袋抽出张名片推过去,“这是我律师的电话,你要是想明白谁才值得跟着...可以打。”
出了咖啡馆,秋风吹得苏砚棠鼻尖发红。
她攥着周承砚的袖口:“他刚才看绿植的眼神,和林婉查监控时一样。”
“所以林婉现在应该在查咖啡馆的客人名单。”周承砚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我们得先去见马先生。”
马氏收藏馆的会客室飘着沉水香。
马先生捏着苏砚棠递来的修复日志,老花镜滑到鼻尖:“小苏啊,你这每天的温湿度记录,比我孙女的手账还细致。”他翻到最后一页,指腹抚过周承砚用红笔标注的“故宫修复组确认函”,突然拍了下桌子,“那封破信我早收到了!
就等着看是谁沉不住气呢!“
苏砚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周承砚不动声色地松了松领带——马先生袖口露出的翡翠镯子,和他今早托人送到马夫人那的保养手册,是同一款式。
林氏集团顶楼的落地窗外,暮色正浓。
林婉捏着小李的手机,屏幕上是咖啡馆的监控截图——苏砚棠缩在绿萝后,周承砚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小李额头上。“废物!”她将手机砸在真皮沙发上,碎屏的蓝光映得她眼影发暗,“去工作室,把她的矿物颜料换成过期的,再在修复灯里塞根头发丝——明天新闻头条就写‘天才道具师修复失误致古画损毁’!”
小李弯腰捡起手机,碎玻璃扎进掌心也不觉得疼。
他望着林婉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突然想起上周她把他熬了三夜的策划案撕成碎片时,也是这样的手势。
工作室的台灯调到了最亮。
苏砚棠正用软毛刷清理古画褶皱,周承砚在旁边记录数据,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门“砰”地被撞开时,两人同时抬头——李明抱着个快递盒冲进来,额发全被汗粘在额头上:“我刚才在楼下便利店,听见小李打电话说...说要往你们修复灯里塞东西!”
苏砚棠的毛刷“当”地掉在托盘里。
周承砚立刻起身检查修复灯,指尖在灯座缝隙里摸到半根酒红色丝线——和林婉常戴的丝巾,是同一种光泽。
“今晚必须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周承砚扯松领带,将台灯亮度调到最高,“砚棠,你调矿物颜料;李明,去把备用工具全搬过来;我...看着灯。”
苏砚棠打开颜料盒,松烟墨的香气混着周承砚身上的雪松味,在暖黄的灯光里缠成一团。
她望着古画上渐次晕开的墨色,突然想起周承砚今早说的话:“有些认真,值得被护得周全。”
窗外的银杏叶还在沙沙作响。
工作室的挂钟敲响九点,三个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一片,像幅正在慢慢晕染的画——而有些阴谋,才刚刚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