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馆空荡,静谧如深海。
林雀刷卡入内,步履沉重。
工作室里,残留昨日的混乱:未完成的模型堆叠着,泡沫板边缘微微磨损,刀具散落无序。
斜斜的光线从窗缝间泻下,尘埃在空气中缓缓漂浮,时光似乎凝固。
她脱去外套,动作利落,洗手后迅速扎起发丝,神色沉静,仿佛与这片空间融为一体。
刀片轻盈划过纸板,清脆细碎,节奏均匀却不失力度。
每一次切割、拼接、上胶,都精准到毫厘,仿佛心跳与节拍同步。
忽然,她停下,拿起手机浏览。屏幕上跳出一则推送:
【全国青年艺术展·自由主题组 报名开启】
指尖微微停顿,视线紧锁那几个字。
片刻后,她锁屏,将手机轻放在桌角,未发一语。
光线渐明,她俯身继续,刀锋如初,切割无误。
整个空间,只余她和刀片交织的声音,分明且专注。
林雀低头裁纸,思绪却开始游离。
那条广告信息还残留在脑海里,像一粒沙卡在缝隙,怎么都抖不掉。
她不止一次听说过那个比赛,国内艺术圈真正有分量的青年展,入选意味着资源、平台,还有一票无法再回避的人——评审团、媒体、资本、上位者的视线。
她原本没打算报,太张扬。
她向来不擅长站在聚光灯下。
可刚刚那则推送像是点了一把火,点在她心口最闷、最紧的地方。
她脑中闪过贺听芷那张面孔,温婉中透露着轻蔑。
像是替江家提前划好界限,在提醒她别打江家人的主意。
林雀手上的动作猛了一些。
“……真烦。”她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在骂自己还是在骂谁。
刀刃猛地一偏——
“嘶。”
她手上一痛,指腹被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血珠瞬间冒了出来,浸进纸板边缘,晕出一小圈暗红。
她盯着那滴血看了几秒。
室内仍旧寂静,只有空气中轻微浮动的尘埃,和她那点隐忍而清醒的疼。
身后传来优雅的皮鞋声。
林雀回头,是顾长歌。
他像一缕春风,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手里提着一大袋早餐,身姿从容。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春季西装三件套,袖口松松挽着,领口松开一颗扣子,整个人看起来既得体又松弛。
一身贵气却不庸俗,有种让人想把一切脆弱都暴露给他的冲动。
他走到林雀跟前,林雀蹲在地上,像个被阳光照着的小土豆。
她这才意识到,顾长歌个子很高,此刻逆光而立,像顶着圣光的神祇降临。
林雀怔怔看着他,被这一幕晃了眼,首到手上传来微妙的刺痛。
一滴血从指尖滑下,嘀嗒一声落在白色泡沫板上。
顾长歌脸色一变,立刻蹲下来,语气又急又无奈:“怎么,消失两天是去进修怎么做婴儿了?照顾自己都不会了?”
林雀低头看了眼指尖的血,语气平静:“没事。”
她随手抽了张餐巾纸,用力按住伤口。
沉默了两秒,她忽然抬头,看着眼前这双修长的腿,问:“你身高多少啊?”
顾长歌一愣,随即弯起眼角,语气轻快:“一米八七……比你老公高一点。”
林雀笑出声:“祁夜听到估计会气得鼓着嘴。”
顾长歌也弯了弯眼,但没跟着笑。
他俯身靠近,近得能感觉到她呼吸的微颤,声音低柔又轻慢:“你啊,肯定有点过人之处。不然那些男人,怎么都围着你打转呢?”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调侃,但那停顿、那距离,又让人分不清是真随意,还是有意而为。
林雀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移开了视线,指尖却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餐巾纸。
顾长歌收回目光,在她身侧坐下,动作从容,靠得不远不近,只是随口一问:“那你觉得,我的外貌条件……能排第几?”
语气懒散,语尾却带着一丝笑,仿佛早就知道她不会轻易作答,却依旧想听她亲口说出点什么。
林雀垂下眼,指腹轻轻着纸巾边缘,语气透着些许不自然:“我哪有资格评论你们的长相。”
顾长歌闻言一笑,声音低柔:“就当朋友间的闲聊。抛开身份、能力不谈,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几分姿色。”
他侧过身,单手支在膝上,眼神却没移开她:“毕竟我身边的人啊,要么恭维得太刻意,要么根本不敢说实话。”
顾长歌语气温柔,却带着探究,像是在问:你呢,你说得出实话吗?
林雀拿他没办法,只好卸下防备。
“行吧,”她语气无奈,“你想和谁比?”
顾长歌眸子一深:“祁夜、祁渊、江澈,还有.....江妄。”
特别是“江妄”两个字,咬得最重。
林雀深吸一口气,组织措辞后回答道:“论样貌,你和江妄五五开,江澈和祁夜更像弟弟,祁渊.....他像哥哥。”
“反正都长得比我精致,我既不皮肤管理,也没身材管理,就是个牛马。”
顾长歌眸光深沉地落在林雀身上,似乎在思考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
良久,他才缓缓笑开,声音温柔又带着一丝感叹:“祁夜真是好福气,不过你怎么会突然就嫁给他了,你不像是会奉子成婚的人。”
顾长歌回忆,第一次接触林雀是祁夜托他在宴会上照顾一个朋友。
没错,他记得很清楚,祁夜只说是一个朋友。
那时候林雀和祁夜还只是朋友,怎么突然就结婚了呢?
而且据他调查,林雀唯一来往频繁的男人只有江妄。
那天宴会上,她为了那个不争气的继母出头,扇赵颖那一巴掌,不顾颜面,不顾后果……偏偏让人觉得,可爱得不行。
他收回思绪。
理智告诉他,不该对林雀动心。
可她身上有种异样的张力,不似那些习惯讨好的姑娘,她冷静、干脆,却总有某个瞬间,露出不设防的神情。
他对这样的人,没什么免疫力。
可是,林雀并不像是会草率结婚的人。
顾长歌一向擅长观察——林雀看祁夜的眼神平静,没有火花,也没有心跳失控的慌乱。
那不是爱人之间的眼神,更像旧识,熟悉却没有欲望。
所以她为什么会嫁?
祁夜太容易被读懂,顾长歌并不觉得他是威胁。
真正让他警惕的,是江妄。
那个名字从林雀嘴里吐出来时,她甚至不经意加重了语气,像是本能。
而顾长歌最介意的,是林雀说——他和江妄长得五五开。
说得太客观,像在评价一件物品。
那一瞬间,他竟有些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