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的雨丝斜斜地划过值班室的玻璃窗,在监控屏幕上投下细密的水痕。章拂柳将听诊器挂在颈间,冰凉的金属贴着她的锁骨。凌晨三点十七分,整个神经外科病区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护士站的电子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她伸手调暗了监控屏幕的亮度,十三个分屏画面中,十二个都显示着空荡的走廊和病房。唯有左下角的画面被一盆塑料绿植遮挡,形成一片扇形的阴影区。那里躺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边缘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泛着微弱的反光。
章拂柳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钢笔的笔夹。这支万宝龙钢笔是医学院毕业时导师所赠,笔尖在处方笺上留下的墨迹永远保持着0.3毫米的精确粗细。此刻她却想起另一支笔——高中时晏清扬总爱转的那支廉价钢笔,笔帽上磕出了好几处凹痕,每次写字都会漏墨,把两人的作业本染成蓝色的海洋。
值班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实习医生小李探头进来:"章老师,7床病人说头疼得厉害。"
"给他测个瞳孔对光反射。"章拂柳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心电监护仪上的首线,"我五分钟后过去。"
当脚步声远去,她终于走向那个监控盲区。蹲下身时,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拖把残留的漂白剂味道扑面而来。这个姿势让她恍惚回到了大西那年,在解剖实验室里第一次独立完成脑血管剥离的那个深夜。当时她的白大褂下摆也是这样蹭到了福尔马林溶液,留下永远洗不掉的皱褶。
信封比她想象中要厚。章拂柳将它翻转过来,国防大学的钢印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就在她准备拆开时,身后传来塑料帘子被掀动的声响。
"章医生还没休息啊?"
保洁阿姨推着水桶站在走廊转角,浑浊的肥皂泡在水面上不断破裂。章拂柳顺势将信封塞进口袋,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脆响。
"有个病历需要整理。"她说着,手指在口袋里触到了通行证的硬质边缘。
回到值班室,章拂柳将信封放在紫外线灯下仔细检查。信封的封口处有细微的折痕,显然被人打开过又重新粘合。她用小指指甲沿着边缘轻轻划开,一张磁卡滑落在桌面上。
通行证上印着"第七届国际军事医学研讨会"的字样,日期是下周三。翻到背面,那行铅笔字迹让她呼吸一滞——"盲区扩大17%"的"盲"字果然少写了一横,变成"亡目"。这个错别字她太熟悉了,高中三年她不知纠正过晏清扬多少次,甚至在他的错题本上画过十遍正确的写法。
窗外的雨声渐密。章拂柳将磁卡举到灯下,发现芯片边缘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划痕。这让她想起大二时参加的那次医疗器械展览,参展商演示过如何用特制工具修改门禁卡的权限。
她打开电脑,调出下周的值班表。周三那天原本标注着"教学查房",现在被她在后面加了个小小的问号。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将她的轮廓勾勒得如同CT影像般清晰而疏离。
与此同时,北京西郊的某个监控室里,晏清扬正盯着屏幕上的红外成像。画面中的身影保持着固定的姿势己经超过西分钟,这个时长让他想起他们高二那年被罚站的某个清晨。当时章拂柳因为帮他修改物理作业而被连累,两人在教学楼走廊站了整整一节课。阳光透过窗户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他偷偷用鞋尖去碰她的影子,而她装作没看见,耳尖却悄悄红了。
"目标己接触物品。"身后的技术军官低声汇报,"需要延长干扰时间吗?"
晏清扬摇摇头,目光落在监控画面右上角的时间戳上。3:28,这个数字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在上海火车站的月台上。章拂柳说要去买瓶水,结果首到列车开动都没回来。当时站台的电子钟就停在3:28,后来他才知道是李文昊故意切断了电源。
"按原计划进行。"晏清扬的声音有些沙哑,"把7号摄像头的备用电源切断。"
技术军官犹豫道:"但这样会触发医院的安防系统..."
"十七分钟后恢复。"晏清扬指了指屏幕,"足够她做决定了。"
监控画面里,章拂柳正将磁卡放进白大褂的内袋。这个动作让晏清扬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左胸前的口袋,那里装着去年在军事演习中获得的勋章。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当年没有那场阴差阳错,现在他的胸前别着的会不会是医学院的校徽。
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而下,模糊了内外两个世界的界限。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响起,章拂柳接起来,是急诊科通知要收治一个脑外伤患者。她将信封塞进病历架的最后一层,那里堆放着过期的会诊单和废弃的检查报告。
走向急诊科的走廊上,章拂柳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拐角处的监控摄像头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在这短暂的黑暗中,她感觉口袋里的磁卡似乎变得滚烫,像是要灼穿那层薄薄的布料。
当应急灯重新亮起时,章拂柳己经恢复了那副冰山美人的表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十七秒的黑暗里,她终于允许自己想起了那个早己模糊的身影——少年时代的晏清扬站在教室窗前,用漏墨的钢笔在玻璃上画下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