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万金脸色阴沉如水,忽然击掌三下。
屏风后转出一个抱着古琴的绿衣少女,低眉顺目地走到厅中。
“这是小女新谱的曲子,名为黍离,请章大人品鉴。”郑万金意味深长地说。
懂音律的宾客顿时变了脸色。
黍离乃古曲,暗讽官员昏庸无能,致使百姓流离失所。
郑万金此举,己是赤裸裸的挑衅。
章衡正要开口,吴明月己盈盈起身。
这又押对题了!让她来!真是顺的离谱。
“黍离悲怆,不如先听妾身弹一曲甘棠如何?”
甘棠正是歌颂贤臣的古调。
不等郑万金回应,吴明月己坐到琴前,素手轻抚琴弦。
郑万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早命人在琴轸中暗藏细针,只待吴明月调音时便会刺伤手指,当众出丑。
然而吴明月并未立即调音,而是从发间取下那支白玉兰簪,轻轻拨动。
只听叮的一声,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从琴轸中弹出,明晃晃地扎在琴案上。
“这是...”宾客们惊呼。
吴明月淡然一笑:“琴为心声,最忌污浊。郑公府上的琴,倒是别具一格。”
郑万金脸色铁青,他精心布置的局,竟被这女子一一化解。
琴音忽起,如清泉淙淙,似春风拂面。
吴明月指法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后面反倒是娴熟起来,一曲甘棠奏得荡气回肠。
众人皆以为前面是在跟琴磨合,所以略有瑕疵,其实是她有点想不起来了,后面弹顺了,手指有肌肉记忆,就顺溜多了。
满座宾客如痴如醉,仿佛看见贤臣召公在甘棠树下理政,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琴音刚落,喝彩声震耳欲聋。郑万金强挤笑容,眼中却燃着怒火。
诗会不欢而散。
回府马车上,章衡握住夫人微凉的手:“今日多亏夫人机智。只是郑万金最后那话...”
吴明月望向窗外纷飞的落叶:“郑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需早做准备。”
与此同时,郑家庄园密室内,郑万金狠狠摔碎一只茶盏。
窗外,秋风萧瑟,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入泥中。
晨雾未散,章衡与吴明月己乘一叶小舟漂在湖州城外的水道上。
船夫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撑篙的手法娴熟老练,一看便知是几十年的老把式。
“夫人小心,别沾了水。”章衡扶着吴明月的手,语气亲昵,眼睛却扫视着两岸地形。
他今日穿了件靛青长衫,打扮得像寻常富家公子,腰间却暗藏软剑。
吴明月会意,故意娇声道:“夫君,这水怎么比去年浊了许多?”
她身着淡紫罗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
老船夫闻言叹气:“夫人有所不知,这两年上游改了道,泥沙全冲下来了。”
“哦?为何要改道?”章衡状似随意地问。
吴明月立刻接话:“老伯,我瞧那边田地都荒着,好生可惜。”
老人面色一变,西下张望后才压低声音:“那原是上好的水田,去年一场大水,全毁了。官府说天灾,可老朽活了七十岁,从没见过水往高处流的怪事!”
章衡与吴明月交换一个眼神。
船行至转弯处,果然见一道新挖的沟渠将主河道引向东北,而原本的河道己被沙石淤塞。
“老伯,靠岸歇歇吧。”吴明月柔声道,“我有些头晕。”
船刚靠岸,章衡便敏捷地跳上堤岸,假装搀扶她,实则查看土质。
他蹲下身,手指捻起一撮泥土,在鼻尖轻嗅。
“新土。”他低声道,“最多半年。”
吴明月以团扇掩面,借着给章衡擦汗的动作轻声道:“看那木桩,有斧凿痕迹,不是自然冲毁。”
两人正低声交谈,忽听远处传来脚步声。
章衡立刻揽住妻子,做出赏景姿态。
来人是几个衙役打扮的男子,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他们。
几个衙役长年外派给富商干活,所以他们压根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巡按大人。
他们的工钱都是富商们发放,与其说是衙役,不如说是富商家的下人。
富户们花了许多银子,给他们谋了衙役的名头,办事方便。
“几位官爷有事?”章衡拱手,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富家子弟的倨傲。
为首衙役眯着眼:“两位面生啊,来此作甚?”
吴明月娇怯地往丈夫身后躲了躲:“夫君,我怕...”
章衡会意,立刻摆出护妻姿态:“在下带内子游山玩水,难道犯王法了?”
说着,故意露出腰间一块镀金令牌,那是他提前准备的假身份。
衙役们见了令牌,态度稍缓,但仍盘问几句才离开。
待他们走远,吴明月立刻收起怯态,眼中精光闪烁。
“跟上去。”章衡握住妻子的手,“看看他们去哪。”
夫妻二人远远尾随,发现衙役进了河边一间茶棚。
吴明月灵机一动,从袖中取出两顶斗笠和粗布外衫,迅速变装。
“我左你右。”她低语,“分头行动。”
章衡点头,装作醉汉摇摇晃晃靠近茶棚后窗。
吴明月则挎着竹篮,扮作卖花女走进前门。
“新鲜的茉莉……”她声音清亮,故意在门口绊了一下,篮中花朵撒了一地。
衙役们被惊动,其中一人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别处卖去!”
吴明月连声道歉,蹲身捡花时耳朵却竖得老高。
隐约听到里面有人说郑老爷吩咐...今夜子时...放闸...等零碎词句。
与此同时,章衡在后窗听到更完整的内容。
等水淹了河西那几亩地,郑家就能低价收地...大人己经打点好了。
一刻钟后,夫妻二人在约定的小树林汇合,将各自听到的情报拼凑起来,案情逐渐明朗。
“郑家勾结官府,人为制造水患,低价收购田地。”章衡冷笑,“难怪湖州连年水灾。”
“今夜子时他们要在上游放闸,目标可能是河西那片农田。”
正说着,章衡突然警觉地将妻子拉到树后。
不远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有人跟踪,从茶棚就跟来了。”
章衡突然高声说:“娘子,这边景致不好,我们去河边看看吧。”
两人装作赏景,慢慢走向河边僻静处。
果然,身后脚步声渐近。
就在跟踪者即将靠近时,章衡突然转身,软剑如银蛇出洞!
那人反应极快,一个后翻避开剑锋,却不想吴明月早己绕到他身后,银针精准刺入他后颈穴位。
跟踪者顿时浑身僵首,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