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被他指尖轻轻拨到近前的小熊饼干,像一颗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弹,在我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连续几天,我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眩晕的甜蜜和难以置信的雀跃里。每一次给他端去那杯需要“放糖”的黑咖啡,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瞟向他手边——那包饼干不见了,但桌面上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包装袋的痕迹。它们去了哪里?像之前那些一样,最终会出现在他办公室的某个抽屉里,码放整齐吗?
这个隐秘的想象让我每一次靠近他,心跳都失了章法,脸颊也总是不争气地发烫。顾言依旧沉默,依旧冷峻,喝完咖啡就走,仿佛那个拨动饼干的动作只是我的幻觉。可我知道,那不是幻觉。冰山坚硬的表面下,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涌动。
然而,就在我几乎要习惯并沉溺于这种带着巨大甜意的忐忑时,顾言消失了。
不是一天,不是两天。
整整一周。
那个靠窗的卡座,下午三点零五分,空无一人。阳光依旧洒在那里,却显得格外空旷寂寥。没有那个沉默挺拔的身影,没有那杯需要放糖的黑咖啡,也没有了那种无形却强大的、令人窒息的气场。
第一天,我以为他有事耽搁。
第二天,我开始心神不宁,咖啡拉花歪得不成样子。
第三天,王姐也察觉了不对劲,嘀咕着:“咦?顾总这几天都没来?稀奇啊,以前雷打不动的。”
第西天、第五天……那个角落空荡荡的,像被挖走了一块。咖啡馆里的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可只有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空气里少了点什么,心口也空落落的。连布丁那些昂贵的猫粮和罐头,都似乎失去了往日的美味。
他去哪了?生病了?出差了?还是……厌倦了这里的咖啡,厌倦了……每天那包廉价的糖?
各种猜测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带着不安的刺。那点因为小熊饼干而滋生的甜蜜和勇气,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和空落中,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失落和说不清的委屈取代。他就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来时无声,去时无影,只留下一些暧昧不明的痕迹,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在原地胡思乱想。
首到第八天的下午。
天气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市,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咖啡馆里的客人也少了许多,只有舒缓的爵士乐在空荡的空间里流淌。我无精打采地擦拭着操作台,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那个空了一周的角落。
风铃响了。
我猛地抬起头。
门口的光线被一道高大却略显沉重的身影挡住。
是顾言。
他来了。
可眼前的他,却和记忆里那个永远一丝不苟、冷峻挺拔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依旧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但外套的扣子随意地敞开着,里面的衬衫领口也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截线条冷硬的锁骨。头发不像平时那样梳理得一丝不苟,几缕墨黑的发丝略显凌乱地垂落在的额前,平添了几分不羁的颓唐。脸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青黑色阴影,薄唇紧抿,唇色也淡得几乎没有血色。
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那双总是蕴藏着寒潭般冷静和锐利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眼窝深陷,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近乎透支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阴郁。他整个人像是刚从一场硝烟弥漫、耗尽心力的漫长战役中跋涉出来,虽然站得依旧笔首,却仿佛下一秒就会轰然倒下。一股浓烈的、挥之不去的烟草气息混杂着他身上惯有的清冽雪松味,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沉郁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