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患肺结核的记忆如冰锥般刺入顾晗脑海。当 “浸润型肺结核” 的诊断字样在意识中炸开时，他猛地攥紧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县医院大夫说的 “必须用进口链霉素，一瓶 18 块” 如重锤砸在耳膜上，而原主每月实发工资仅 28.7 元，这组数字在脑海中疯狂碰撞，迸溅出绝望的火花。
瓦罐蒸腾的苦雾：记忆中母亲总在灶台前熬药，开裂的手指扶着黑瓦罐，褐色药汁翻滚时腾起的热气，将她蜡黄的脸颊熏出细密的水珠。有次顾晗偷偷尝了一口，苦涩的药汁让他当场干呕，而母亲却要捏着鼻子灌下满满一碗，喉结滚动时露出暴起的青筋。
深夜咳血的手帕：凌晨三点的土坯房里，母亲压抑的咳嗽声穿透墙壁。顾晗曾借着月光看见她藏在枕头下的手帕，上面晕开的血点像被压干的红梅，而她第二天仍会笑着说 “昨晚炒的辣椒太辣了”，指尖却悄悄将带血的手帕塞进褥子深处。
供销社的玻璃柜台：县城药店的链霉素被锁在玻璃柜最深处，瓶身上的外文标签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顾晗曾数过玻璃柜的铁条，一共 12 根，正好是一个疗程需要的药瓶数，而每根铁条都像横在母亲生命前的栏杆，每次凝视都让他喉头哽咽。
掺玉米面的馒头：为了省钱买药，家里的馒头总掺着粗糙的玉米面，难以下咽。有次弟弟抱怨 “想吃纯白面馒头”，母亲偷偷抹泪，第二天却把仅有的白面全蒸了馒头，说 “你哥在工厂费脑子，得吃点好的”，自己却啃着掺了野菜的窝头。
补丁摞补丁的被褥：母亲的被褥上补丁摞补丁，最厚的那块补丁是用顾晗穿旧的工装裤改的。冬天漏风的土坯房里，她总把最厚的棉被推给顾晗，自己盖着打满结的旧棉絮，夜里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出声。
被挪用的修房钱：父亲临终前藏在房梁上的五十块修房钱，在母亲第一次咳血时被顾晗取下。他在供销社门口数了三遍，每一张毛票都被攥得发潮，而那笔钱只够买两瓶链霉素和半个月的口粮，剩下的日子里，母亲只能用旧塑料布堵着墙上的漏风处。
雷打不动的 15 元：无论工厂扣多少工资，顾晗每月必寄 15 元回家。邮局老周叔总说 “你自己留点”，但他只是笑笑，把揣在怀里的窝头又捏紧了些。那 15 元能买一瓶链霉素和三斤粗粮，却填不满母亲的药罐，更填不满他内心的恐慌。
加班换来的针剂：为了多攒钱，顾晗主动申请加班，却被工头克扣了加班费。他曾在日记里算过，按正常工资，凑够一个疗程的药费需要八个月，而母亲的咳嗽声越来越密，每一次咳嗽都像在倒计时，催得他心口发慌。
病友的空药瓶：在县医院见过一个同样患肺结核的大叔，他妻子跪在地上求医生 “开便宜药”，而大叔床头放着个空药瓶，瓶底沉着褐色药渣。那个场景让顾晗彻夜难眠，害怕母亲也会变成那样，在绝望中等待生命耗尽。
“顾晗！听见没有！再不起床扣你全勤！” 拍门声震得门板嗡嗡作响，顾晗猛地回神，才发现后颈己被冷汗浸透。指尖触到粗布背心的补丁，突然想起母亲缝补时被针扎破的手指 —— 那些记忆不是他的经历，却比 2023 年庆功宴上的香槟更真实，每一个细节都带着血肉的温度。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薄茧，32.5 元的月工资要对抗的不仅是工厂的压榨，更是母亲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在 2023 年他能买下整个制药厂，在 1985 年却连一瓶链霉素都遥不可及，这种无力感像冰水浇头，却也激发出更强烈的求生欲。
窗外广播正播着 “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的重要补充”，顾晗走到窗边，看见阳光穿透煤烟照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他想起自己曾在 MBA 课上学过的 “破局思维”，手指无意识地着掌心的薄茧 —— 这双手既能踩动缝纫机，也能握住时代的机遇，母亲的药不能等，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赚到钱，用 80 年代的规则，打赢这场与死神的赛跑。
“来了！” 顾晗拉开房门，晨光混着煤烟涌入，照亮了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第一步，先去车间看看那批出口苏联的劳保服，或许商机就藏在那些被人嫌弃的布料里，而母亲的救命钱，就藏在这个充满机遇与挑战的 80 年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