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窗外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乔天宝在炕头睡得正香，小嘴巴还砸吧砸吧的。这个上一世让她伤透了心，临了还嫌她死得不快的儿子，如今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婴儿。吴二丫侧头看着，心里五味杂陈。她痛恨那个长大后的白眼狼，可是面对这个懵懂无知的孩儿，她的心里还是充满了不忍，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能有什么错呢？错的是后天对他的教育吧……
罢了，不去想了。
她轻轻挪了挪身子，试着活动那条伤腿。疼痛依旧，但不再是那种钻心刺骨的疼，更像是一种沉闷的酸胀，提醒着她曾经的伤痛和此刻的希望。
上辈子那种被冤枉，被欺负，被磋磨，最后像条没人要的野狗一样，在恶臭和剧痛中死去。那种绝望，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她迫切的想要改变，改变首先得有底气。这底气，眼下看来，只能靠自己去挣。乔大壮是指望不上的，他今天能护着她，明天就能因为旁人几句挑唆或者喝多了酒，再次对她拳脚相加。婆婆李翠花更是个笑面虎，不彻底把她踩进泥里是不会甘心的。
钱，她需要钱。
怎么挣钱？
吴二丫的目光飘向窗外连绵的青山。上辈子，被污蔑与乔小七有染后，她在村里几乎抬不起头。为了养活大妞和尚在襁褓的乔天宝，她只能没日没夜地往山里钻。一开始什么都不懂，饿了就啃野果，渴了就喝山泉，被毒虫咬过，被荆棘划伤过，摔跤更是家常便饭。可为了换回几个铜板给孩子买点吃的，她硬是咬着牙，瘸着腿，从一个对草药一窍不通的农妇，变成了十里八乡都小有名气的“草药婆子”。哪种草药能清热解毒，哪种能活血化瘀，哪种草药在哪个山头，什么时节长得最好……这些知识，是她用血汗和屈辱换来的，早己刻进了骨子里。
这辈子，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一次，那这门被逼出来的手艺，就成了她唯一的依仗。她得重新捡起来，靠山吃山。
“娘，”大妞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炕边，小手里捏着一个干瘪的草叶，怯生生地看着她，“你看。”
吴二丫回过神，看着女儿瘦小的脸庞，心头一软。
她接过那片草叶，仔细看了看，脑子里瞬间就跳出了它的名字和用处。“这是车前草，叶子能吃，种子还能治咳嗽呢。”她温和地对大妞说。
大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娘，你好厉害。”
吴二丫笑了笑，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现在是初夏，山里的草药种类正多。车前草、蒲公英、马齿苋这些常见的，既能当野菜充饥，晒干了也能卖点小钱。还有些更值钱的，比如金银花、夏枯草……她得尽快养好身子，趁着时节正好，上山去看看。
这念头一起，仿佛就有了主心骨。她不再只是被动地躺着养身体，而是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着屈伸那条伤腿。酸胀感依旧，但她咬咬牙，动作幅度又大了一些。
对，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来，总会好起来的。这辈子，她吴二丫，要靠自己，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像个人样！
屋里难得安静，乔天宝睡得正香。大妞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个小木块，自己跟自己玩，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吴二丫。
乔大壮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个旧烟杆，有一搭没一搭地着，似乎在想什么心事。这几日他确实变了些，至少没再醉醺醺地回来，也没动辄打骂。吴二丫知道，这平静或许短暂，但她必须抓住。
她挪了挪身子，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月子里的调养加上乔大壮这几日的“周到”，她的气色好了不少。她看着乔大壮的侧脸，清了清嗓子。
“大壮，”她开口，声音还有些虚，但很稳。
乔大壮转过头看她，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嗯？”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吴二丫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盖在被子下的腿，“我这身子好些了，总躺着也不是个事。”
乔大壮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我想……上山去看看。”吴二丫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去采些草药。”
乔大壮的眉头这下皱起来了，“上山？采药？你？”他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目光落在她那条不大利索的腿上，“你这身子刚好利索？再说，你懂什么草药？”
“懂一些。”吴二丫语气平静，“以前……见过别人弄，也留心学了点。山脚下那些常见的，我认得七七八八。”她不能说自己上辈子为了活命，把附近山头的草药都摸了个遍。
“采来做啥？咱家又没人病着。”乔大壮把烟杆放下，显然觉得这想法不靠谱。
“卖钱。”吴二丫首接点明目的，“换点钱回来。”她顿了顿，看向自己的腿，“我想……找个郎中看看我这腿。总这样瘸着，以后干活也不方便，还让人笑话。”
这话戳到了乔大壮。村里人怎么议论他娶了个瘸子媳妇，他心里清楚。以前他觉得无所谓，甚至拿这个当做出气的由头，可现在……他看着吴二丫那张恢复了些血色的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乔大壮今年三十有六，他比吴二丫大了一旬不止，如果不是乔二丫腿瘸，根本轮不到他来娶她。
如果她的腿好了，那她还会安心的留在这个家吗？乔大壮看着她，虽然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衫，但却难掩温婉气质。她的头发随意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皮肤透着产后的娇嫩，虽说不上白皙如雪，却有着一种独特的美。
他迟疑了。
“看腿不要钱？”他声音闷闷的，“家里哪有闲钱给你看腿。”
“所以才要去采药换钱。”吴二丫接得很快，“总不能坐吃山空。天宝要养，大妞也要吃饭。光靠你一个人，太累了。”她适时地加了一句，带着几分体谅。
乔大壮沉默了，手指又开始烟杆。他想起前几天他娘和张婶搞出的那场闹剧，这女人当时不哭不闹，反而把张婶将了一军，倒不像平时那副任人揉搓的样子。现在又主动提出要去挣钱……
“山里不安生，你一个女人家……”他还是有些犹豫。
“我不往深山里去，就在山脚转转，天黑前肯定回来。”吴二丫保证道，“再说了，穷才更不安生。难道在家等着你娘下次再想出什么幺蛾子？”她故意提起李翠花，果然看到乔大壮脸色沉了沉。
“行了，”乔大壮站起身，打断她的话，语气有些生硬，“要去就去吧。自己当心点，别逞强。要是钱不够，……”他话没说完，又咽了回去，只是含糊道，“看着办。”
吴二丫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没显露太多，“知道了。”这算是同意了。上辈子她想都不敢想能和他这样商量事情。这辈子，她要走的路还很长，但这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至少，她为自己争取到了第一步的机会。
旁边的大妞似乎听懂了什么，放下木块，跑到床边，小声问：“娘，你要出去吗？”
吴二丫摸摸女儿枯黄的头发，心里一软，“嗯，娘去给你和弟弟挣买糖吃的钱。”
大妞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了点头。
山路崎岖，危险重重，也许她去了，便能死心了吧。乔大壮看着吴二丫，她眼里闪着光，那是对未来的渴望，是他从未见过的。他沉思了会，叹了口气，“算了，我明天也没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