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些眼神,或鄙夷,或好奇,或幸灾乐祸,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吴二丫身上。她百口莫辩,只能抱着孩子,浑身发抖,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她看着婆婆那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看着张婶那假惺惺的惋惜,心里一片冰凉。
那晚之后,“破鞋”、“不要脸”的帽子就死死扣在了她头上。
而乔大壮自那晚后,便很少再回家,就算回了家,也会在婆婆的一哭二闹下,对她不问青红皂白地进行一顿毒打。她的日子,从此暗无天日。
“一把钥匙……”吴二丫低声呢喃,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多么拙劣的谎言,多么可笑的栽赃。上辈子的她,被这把“钥匙”死死钉在了耻辱柱上,任人唾骂。
想到这里,吴二丫猛地回过神,胸口剧烈起伏。她低头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小的乔天宝,又侧耳听了听外屋传来大妞细微的呼吸声。
不,这辈子,绝不能再让那种事情发生!
满月酒是吧?好啊,那就办。不过,乔小七,还有李翠花,张婶……这笔账,咱们得好好算算。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随即又隐去,只剩下初为人母的疲惫和温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头沉睡的猛兽,己经被彻底唤醒了。她甚至有点想笑,笑她们的愚蠢,也笑自己的新生。这满月酒,注定要比上辈子“热闹”得多。,
吴二丫攥紧了手里的钱,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这辈子,她不会再任人搓圆捏扁。她要活下去,带着她的孩子,好好活下去。这点钱,就是她的第一步。她得省着花,用在刀刃上。
儿子乔天宝满月这天,吴二丫的身子依旧虚软,月子里没得着什么好东西补养,恢复得极慢。她靠坐在炕头,听着外面院子里人声嘈杂,知道是婆婆在给她的宝贝孙子办满月酒。这在村里算是不小的场面了,毕竟是个带把的孙子,婆婆又极其会做面子工程,恨不得天天拿着大喇叭宣传着她对儿媳妇是多么多么的好,那张平日里嫌弃她的脸,这会儿估计笑成了一朵菊花。
吴二丫刚醒过神,她婆婆李翠花就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进来了,离着老远就扯着嗓门喊:“二丫啊,喝点红糖水,补补气血。”人还没到跟前,那股子“慈爱”劲儿就先扑面而来,熏得吴二丫差点又闭过气去。
李翠花把碗往床头柜上“咚”地一放,里面的红糖水晃荡出来不少,溅在柜面上,她也没管,只顾着扒拉襁褓里睡着的乔天宝,“哎呦我的大金孙,睡得可真香!看看这小鼻子小嘴,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脸上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仿佛对着什么稀世珍宝。
吴二丫瞥了一眼那碗红糖水,清汤寡水的,底下沉着点没化开的红糖渣子。这就是婆婆口中的“补气血”?她记得清楚,上一世坐月子,李翠花也是这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在外头跟邻里说,天天给她炖鸡汤、煮鸡蛋,把自己夸得跟活菩萨似的。实际上呢?她吃的不是寡淡无味的米汤,就是这种齁甜的红糖水,偶尔碗里能飘着几片可怜的蛋花,都算是改善伙食了。真正的好东西,都攒着等她那个宝贝女儿乔丽儿回来享用。
“娘,大妞饿了。”门口传来怯怯的声音,三岁的大妞骨瘦如柴,扒着门框,小手揉着瘪瘪的肚子,眼巴巴地望着屋里。
李翠花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没看见我正忙着照顾你娘跟你弟弟?丫头片子就是赔钱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大妞被吼得缩了缩脖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却不敢哭出声,默默地想要转身离开。
吴二丫刚缓过一口气,看着门口那个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小小身影,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那是她的大妞,上辈子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只存在于记忆里那个模糊的、瘦弱的影子。她用尽力气,声音嘶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轻轻唤了一声:“大妞?”
门口边上,一个穿着不合身旧衣的小女孩猛地抬起头。她一首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奶奶不喜欢她靠近刚生了弟弟的娘,怕她“冲撞”了。这会儿突然听到娘叫自己的名字,而且声音……好像和以前不一样?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呵斥。
大妞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充满了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她习惯了被忽视,甚至是被嫌弃。奶奶总是说她是赔钱货,爸爸喝醉了也常常对着她和娘发脾气。娘……娘虽然不像奶奶和爸爸那样,但也总是愁眉苦脸,很少对她笑,更别说这样温柔地叫她了。
是幻觉吗?还是娘又要让她干什么活?她小小的脑袋瓜飞快转着,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大妞,到娘这儿来。”吴二丫又唤了一声,声音依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她看着女儿那瘦得像豆芽菜一样的身板,心疼得无以复加。上辈子就是因为她的懦弱和忽视,才让这个孩子跟着李翠花去了集市,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这一世,她绝不允许这样的悲剧重演!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那双原本黯淡无神的大眼睛里,像是有星光猛地炸开,瞬间亮了起来。不是让她去干活,不是要骂她,是真的在叫她!娘在叫她!
大妞小小的身体里仿佛注入了一股力量,她不再犹豫,从门口跑了出来。因为跑得急,差点被绊倒,小小的身子踉跄了一下,但她很快稳住了,噔噔噔地跑到炕边。她不敢爬上去,只仰着小脸,怯生生地看着吴二丫,小声喊:“娘……”
吴二丫看着女儿近在咫尺的小脸,蜡黄的小脸上沾了点灰,更显得那双眼睛大得惊人。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女儿的头,却看到女儿身体猛地一缩,手臂抬到一半便又放了下来。
上辈子,她也没有好好的对过大妞,她虽然没有打骂过她,却也没有给过她应有的母爱。
大妞却好像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期待着,又惶恐着,往前凑了凑,把小脑袋送到了吴二丫的手边。
吴二丫终于摸到了女儿干枯的头发,触感有些扎手。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强忍着泪意,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女儿的脸颊,声音哽咽却坚定:“大妞,别怕,娘在。”吴二丫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这就是她可怜的大妞,她看着李翠花那张虚伪的脸,暗暗攥紧了拳头。面子工程?她李翠花会做,难道她吴二丫就不会吗?只不过,她要做的是里子工程,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把两个孩子护住,这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