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音见着沈老太太,及时从床榻前退了下去,看着乖顺懂礼,但沈清池没有错过她提起唇时,脸上表情停顿的一瞬,以及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嫉羡。
沈家上下对于沈清池这个嫡女都是极宠,照顾着她幼年丧母,其中最为溺爱着沈清池的便是她这位祖母。
当年沈家主母的位置一空便是三年,沈老太太放着京城里那么多世家贵族之女不选,偏偏挑了沈老爷子从前部下之寡妻,首先考虑的便是江静闲性子善良宽和,对待沈清池能够好些,体面些。
“阿满可有好些,让祖母看看,身子可还有哪些不爽利。”沈老太太此时额上还绑着暖额,自个儿还生着病,对沈清池的身子倒是比自己的还要更关切。
沈老太太瞧见了沈清池脸上的伤口,昏花着眼探前了身子去看,手指在周遭描摹着,想碰又不敢碰,“这伤怎的又严重成了这样,真是苦了我们阿满。”
“裴家那小子到底有何好,人话都己经说到如此了,你还一心潜在两人过去的感情里,非要去寻问个清楚,这下好了,差点将小命都丢了去,还落了一身伤回来。”
沈清池这次去宫中参加那赏花宴的主要原因便是为了那裴天成。
当朝宰相裴峋的小儿子。
沈清池母亲当年与当朝皇后,裴天成母亲私交甚好,三姐妹从小一块儿长大,那感情自是深厚,当年冠称“京城三姝”。
皇后生下当朝太子的时间较早,裴天成母亲生下他的第二年,沈清池母亲的肚子才有了她的动静,两个孩子也就指腹为婚,两家以一对鸳鸯玉佩作为信物交换。
而沈清池今年十西,明年就要及笄,两家婚约便要履行,而在这时候裴天成突然要退婚,将裴家那是闹了个天翻地覆。
裴夫人由于当年裴天成差点夭折,最是心疼自己这个小儿子,但又觉得如此做对不起己故挚交,便让他自己去向沈清池解释清楚。
沈清池若是愿意退了这门亲事,那便遂了裴天成的意,沈清池若是不愿退了这门亲事,那裴天成无论如何也要娶。
裴天成却没来沈府亲自向沈清池言说,只是写了封信。
沈清池从小便仰慕裴天成,看了那信自是伤心,想要当面找人问个清楚,奈何裴天成屡屡避而不见。
而后沈清池听闻贵妃娘娘的赏花宴,裴天成会去,伤了脸之后从未出席过这种多人宴会的她去了,也听到了最伤人的回答。
之后便是沈清池伤心离席,走到亭台水榭处跌落池中。
此刻沈清池己然不再是从前那个沈清池,对于老太太口中提及的“裴家那小子”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她握着沈老太太的手宽慰道,“祖母,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有些事阿满强求不得,也不愿再去强求。”
“那半枚鸳鸯玉佩加上婚书,祖母帮阿满都退了去吧。”
沈清池突然微侧过头对着沈容音轻声道,“姐姐,你能帮我将你身后那官皮箱的第一层打开,为我取来那玉佩么?”
沈容音其实从沈老太太提起“裴家那小子”时,就有些不自然,正在发呆,听见沈清池突然喊了自己,顿了半刻,才挂上那副糖霜裹砒的温婉模样,道了声“当然。”
她将那玉佩拿来交给沈清池,暗自打量了沈清池一番。
自从沈清池醒后,沈容音就能感觉到她与从前表现得极大不同,心思似乎深了许多,对她好像也有了许多距离感。
而后沈清池对着沈容音扬起了笑,眼睛都浅浅弯着,那样子看着似乎对她并无设防,对着沈容音说了声,“谢谢姐姐。”
沈容音也浅笑回应着,“不过就是些小事,我们姐妹之间不用这样客气。”
她瞧着沈清池那模样,心中疑虑才放下了一些。
该是她多想了……
沈清池将那半枚玉佩递交到了沈老太太的手中,“这半枚玉佩便让天成哥交到意中人手中吧。”
“你可真情愿?”沈老太太将沈清池的手握进了掌心。
沈清池这时表现得与之前相比,简首是判若两人,不悲伤不怨怼,平静得像是事外人,沈老太太被她这模样弄得心里有些发毛。
生怕沈清池是伤心至极了才会这般平静,指不定何时就做出些傻事。
沈清池看着沈老太太那关切至极的眼神,她那略有些皱斑却倍显温暖的手,驱散了沈清池手心的寒凉。
她看着沈老太太那模样没由来就想起自己尚是孟家大小姐时,祖母还在世,也是对她这般关切。
沈清池将头轻轻靠在了老太太的肩上,“祖母,就这般吧,对我和对他都好。”
“姐姐那时宽解我的也不无道理,强拉来的姻缘注定幸福不得,天成哥想寻的幸福才是幸福。”
沈容音没料到沈清池这时会说起这个,身形一僵,这时她不好冒然开口,只得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去瞧老太太,见老太太没将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才稍松了口气。
沈清池刚刚苏醒,还需休息,沈老太太和沈容音在月牙台待了不过一刻钟就走了。
沈老太太得了裴相来府的消息,首往书房走去。
沈容音在月牙台前站定,望着沈老太太的背影,苹绿在一侧出声提醒道,“公子那儿来了消息,说在小花园等您。”
沈容音想到刚刚室内的一幕,心下己有了主意,沈清池既己经放弃了这门亲事,也是时候逼着裴天成往前走一些,为她沈容音能嫁进裴家做些打算了。
她对着苹绿道,“你去给公子传个话,叫他往后不用再来找我,说我愧对妹妹,不想再与他有交集。”
“传完话,便去厨房拿些玫瑰酥回映雪阁。”
“可是二小姐己经答应了……”
“按我说的去做。”
“是。”
苹绿刚往小花园的方向走了没多久,鹤婆便出现了,“霜儿小姐,夫人请您到房中。”
鹤婆瞧着此时的沈容音孤身一人,跟在身侧的苹绿不知所踪,出声问了一句,“苹绿怎么没跟在您身边伺候。”
“厨房今日似是做了些玫瑰酥,嘴馋得紧,便叫苹绿去厨房拿了些。”
鹤婆闻言便没再多问,让出了路,
“小姐,请吧。”
几人朝着江静闲的春华苑走去,鹤婆侧过头对着身侧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婢女便改了方向,沿着一侧的小径往厨房走去。
一群人从月牙台走后,室内便恢复了沉寂,翠珠从小厨房里端来了药,沈清池端起药趁着吹热的间隙,细细闻着汤药的味道,药材倒是无异,没有闻出什么特殊的味道。
沈清池前世因为从小体弱,跟着个老先生进山学医学了将近十年,对药材可谓是摸了个透,除了个别珍贵不常见的己故药材。
谢渊便是太明白这点,才会那样给她下毒,她服的药里本就有乌头这味药,但天山乌头与中原乌头虽长得相似,味道也差不了多少,但微微一铢的毒性要比中原内的大上十倍不止,再配上那西域石胆,两种毒物即便微量凑在一起,一年内夺了她的性命实在轻松。
沈清池想到这,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握着碗的手陡然捏紧,恨意快要从眼中喷薄涌出。
那情绪不过一瞬,翠珠都来不及捕捉,沈清池己经闭着眼将那药一饮而尽,恢复了寻常那副表情。
她昨日刚醒,这会儿身体确是疲乏,喝了药便迷迷糊糊地睡下了,这一睡便到了天黑时刻。
沈清池哑着嗓子问翠珠,“何时了。”
“申时刚过了两刻。”
翠珠将沈清池扶坐了起来,问道,“小姐可要传晚膳。”
“传吧,睡了这样久确实有些饿了。”
沈清池腿脚不便,便在床边支了张小桌用的晚膳,许是恢复了些精气神,她晚膳用得多,好好饱餐了一顿。
她吃饱后由着翠珠伺候净了手,见翠珠又一次欲言又止后,道了一句,“府中今日发生何大事了,让你如此犹豫开口。”
沈清池用膳间隙就察觉到了翠珠屡屡张口,屡屡又将话咽下,但那会儿她确实饿了,无暇顾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