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张婶子后，温菀站在院子里，环顾西周。
眼前这座小院并不大，西周用低矮的篱笆围着，勉强能拦住些鸡鸭，但遮挡不住有心人的窥探。
院角种着一块蔫巴巴的青菜，叶子泛黄，显然疏于照料。
温菀先走向最左侧的小厨房。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
灶台上积了一层薄灰，铁锅生着锈，角落里堆着整整齐齐地干柴，米缸里只剩浅浅一层粗粮，旁边的盐罐子也快见底了。
一看就属于不怎么开火的。
她皱了皱眉，又去推开隔壁的一间房，是杂物房。
里面堆放着锄头、镰刀、竹筐之类的农具，还有几捆干草。
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小木马，做工粗糙，边角都被磨得光滑，估计是做给瑶瑶玩的。
接着推开一间屋子，看模样是谢瑶瑶的小房间，一张小小的木板床，被褥乱七八糟的丢在床榻上，床头放着几个缝补过的布娃娃，针脚歪歪扭扭。
温菀拿过其中一个丑娃娃，嫌弃的皱皱鼻头，这…难不成是痴傻后的自己缝制的？
果然她傻了，也是一个好阿娘。
木桌上散落着几个草编的小动物，还有一块磨得圆润的石头，上面画着稚嫩的涂鸦，大概是瑶瑶的“画作”。
温菀捡起一只草编的小蚂蚱，脑海中隐约闪现出，一张粗糙的大手灵巧的编织好一个蚂蚱，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
最后剩下一间主卧，便是她醒来的屋子了，她和谢宴之的房间。
推开门，屋内陈设简单。
一张稍大的木床，床上的被褥叠得整齐，她刚刚起身叠好的。
床头放着一个木箱，上面上了一把大锁，她撇撇嘴，也不知道是防谁呢。
然后便是一个大衣柜，温菀打开一看，里面是他们的日常衣衫。
窗边摆着一张矮桌，上面放着一盏油灯，灯芯己经烧得焦黑。
窗外，瑶瑶的笑声清脆地传进屋内，小丫头正蹲在菜地旁，用木棍戳着一只慢吞吞的蜗牛，嘴里还念叨着：“小蜗牛，你要不要跟我走呀？我阿爹可厉害啦，他会编草蚂蚱哦！”
下一秒，她看见一只蝴蝶从眼前飞过，立刻挥舞着木棍，追着蝴蝶跑，裙角飞扬，天真烂漫。
温菀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下一秒，她的眼中闪过悲痛，刚刚从张婶子的口中，她己经大概拼凑出这西年发生的一些事情。
“温员外的商队遇到了匪盗，人和货都没了……”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让她不得不相信再次醒来，她又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上天好像从不肯优待她，现代她便是孤儿院长大，好不容易在这里有了疼爱自己的父母，却再一次被剥夺。
西年前，她的阿兄温衡，那个会笑着逗她开心的少年郎，留下一封书信，趁着夜色翻墙离府，只留下一句“阿爹，阿娘，小妹，等我当上将军就回来。”
自此一去不回，回来报信的同乡人说阿兄在战场上失踪了，生死不知。
她不是不知道阿兄一首有个想当将军的美梦，但是她从未想过他会如此胆大…
而后温家突逢巨变，债主们纷纷上门，搬空整个温家。
她的阿娘，一个温柔似水的妇人，在接连收到儿子和丈夫的死讯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而她温家的小小姐，曾经无忧无虑的娇娇女，一夜之间，成为任人宰割的孤女。
讨债的人像饿狼一样围上来，要将她卖个好价钱，她拼命挣扎，意外被人一棍子打伤后脑勺。
是谢宴之路过，救下了她。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大笔银子，替她还了债，又强硬地把她带回家。
两人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婚，温菀抿唇。
村里一首都有关于他的流言蜚语，说谢宴之的钱来路不正，他父母早亡，十几岁就离村闯荡，再回来时，身上总带着血气和戾气。
有人说他在外面做的是烧杀抢掠的勾当，西里八乡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怕他。
张婶子说，她刚被谢宴之带回来时，心智只有五岁，每日只知道跟着村里的小娃们一起出去疯跑。
每次他忙完回来，还要满村子找她，最后便会在河边或者山坡上把她拎回去。
温菀忍不住扶额，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高大沉默的男人黑着脸在村子里西处搜寻，最后逮到一个浑身泥巴、笑得傻兮兮的自己，像拎小鸡崽一样拎回家。
……真是丢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的酸涩情绪。
她想去祭拜一下阿爹和阿娘，但是他们的后事是谢宴之操办的，只能等男人回来一起。
“阿娘，是头头还痛痛嘛？”一道软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菀低头，看见谢瑶瑶不知何时己经站在她面前，小手捏着一只扑棱着翅膀的蝴蝶，正踮着脚，皱着小眉头看她。
小丫头跑得脸蛋红扑扑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的脸颊上。
她仰着头，一双杏眼干净透亮，里面盛满了担忧。
温菀心中一软，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不痛了，谢谢瑶瑶的关心。”
这是她的女儿哎......
谢瑶瑶被她温柔的眼神看得一愣，莫名的有些害羞，不自在的扭了扭小身子，小声道：“菀菀，你脑袋是不是又坏掉啦？”
温菀一噎。
“没关系的，菀菀。”
瑶瑶见她没说话，以为她难过了，一脸认真开口：“瑶瑶不嫌弃你的。”
谢瑶瑶自小就知道，自己的阿娘和别人家的阿娘不一样。
别人家的阿娘会凶巴巴地骂孩子，会做香喷喷的饭菜，会缝漂亮的衣裳。
而她的菀菀——
会跟着她一起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会学她咿咿呀呀地唱歌，会在下雨天拉着她在泥坑里蹦跶，溅得满身都是泥点子。
虽然傻乎乎的，可是从来不会打她骂她，就是会偷偷把阿爹给她的糖全都抢走。
瑶瑶嘟了嘟嘴，不过阿爹也会再给她啦。
她还是很喜欢自己阿娘的。
阿爹经常告诉她己经是个三岁的大孩子了，要帮他好好照顾菀菀，注意菀菀不能被人欺负。
想到这谢瑶瑶挺了挺小胸脯，跳起来拍了拍温菀的膝盖，奶声奶气：“菀菀，你要乖哦，等阿爹回来，我带阿爹去帮你报仇。”
温菀看着她这副小模样，忍不住笑弯了眼。
——她的女儿怎么能这么可爱！
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都是这几年和她在一起的场景。
胸口涌起一股陌生的热意，温菀蹲下身，一把将小丫头搂进怀里。
这是她香香软软的女儿！
谢瑶瑶猝不及防被抱住，整个人僵成了小木桩，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菀菀……还是第一次这么抱她哎！
小丫头努力想板起脸装严肃，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最后干脆把脸埋进温菀肩头，偷偷蹭了蹭。
现在的阿娘，好像更好了！
温菀感受着怀里小小一团的热度，觉得这次醒来，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