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火星溅进油锅。
人群“嗡”地骚动起来,无数道目光瞬间从同情变成了贪婪。
有人高声问:“真能卖钱?”
“当然了。”李大娘见煽动成功,嗓门更高:“我家大富亲眼看见的!”
“我赶集时也见过张老大……”有人小声附和。
张婶子气得浑身发抖,扶住温菀的手首发颤。
山上野物向来是谁采谁得,何时成了公共财产?
可眼下群情激愤,那些曾经友善的村民们,现在眼里都冒着异样的光。
张婶子咬牙,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
温菀感到她掌心冰凉,上前一步扬声道:“这黑耳朵在山里生长千百年,但只有张婶子家知道如何食用。”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在躁动的人群头上。
村民们交换着眼色。
是啊,要不是李梅花家懂门道,这黑乎乎的玩意儿谁敢往嘴里送?
温菀低头附在张婶子耳边快速低语。
张婶子眼睛一亮,挺首腰杆道:“若是各位乡亲能采摘到黑耳朵,想卖,只要品相好,我们可以按照三文钱一斤收购。”
人群开始熙熙攘攘起来。
“三文钱?!谁知道你们在中间赚了多少黑心钱!”李大娘跳脚,扯着嗓子尖叫。
“嫌少?大可以去县城打听打听,再选择卖还是不卖。”张婶子冷笑,随即看着李大娘两人:“不过李大富家采的,我家不收!”
这话像记耳光甩在李大娘脸上。
老妇人呆愣片刻,再次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干嚎:“没天理啊……”
但己经没人理会她的表演,村民们飞快地在心中盘算着,眼神越发亮起来。
慢慢围观的人越来越少,纷纷跑回家去拿背篓上山。
“慢着!”李大娘的嚎哭卡在喉咙里,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不甘心地尖叫:“我儿的药钱……”
“李大富自己误食黑耳朵,与大嫂何干?”村长厉声打断:“再闹就开祠堂好好给你们断一断!”
待最后几个看热闹的村民也散去,温菀跟着张婶子进了她家堂屋。
刚关上门,张婶子有些不安的走来走去,在屋里转起圈来。
“菀菀啊,”她第三次停在温菀面前,抓住她的手,掌心里都是汗意:“要是收这么多黑耳朵,万一卖不出去可咋整?”
这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慌起来。
还没跟老头子他们商量好就拍了板,要是亏了本.......
温菀反握住她颤抖的手:“婶子别急。”
她拉着张婶子在条凳上坐下:“日后咱们换个法子做这生意。”
在提出收购村里人的黑耳朵的时候,温菀便想好该如何销出了。
“黑耳朵晒干后可以保存很久,用水泡发后便可食用,县城那么多家酒楼客栈,这家不要那家要,总有销路。”
温菀继续道:“而且黑耳朵可不止凉拌一种吃法,热炒,炖汤都是可以的……”
张婶子越听眼睛越亮,自己在心底盘算了一下。
正当两人说得兴起,院门“咣当”一声被推开。
张叔风尘仆仆冲进来,满脸是汗,此刻气喘吁吁的开口:“老婆子,你没事吧?我在村口就听说...”
他一大早便进城看望在书院的小儿子,给他送这个月的束脩和一些家里做的食物。
“没事,今天多亏了有菀菀。”张婶子笑着挥挥手,一脸喜气的拉着张叔,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温菀的计划说了个遍,末了还兴奋地拍了拍张叔的肩。
丝毫没注意到说三文钱收购时,张叔的眉头便皱起来。
他从腰间摸出旱烟杆,在凳脚敲了敲,装满烟丝后迟迟不点,只在屋里来回踱步。
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墙上晃来晃去。
“家里现钱统共不到二两,全村人都往这送,哪收得起?”
温菀轻声道:“可以赊账,打欠条,卖完货再结钱。”
“乡亲们能答应?”张叔眉头皱成疙瘩。
“不愿赊就等现钱,等第一批晒干的木耳卖出去,再按批次结账。”温菀笑了笑:“横竖山上木耳年年长,不急这一时。”
张叔的烟杆停在了半空。
可行!
“对了,日后改叫‘木耳’吧,比黑耳朵听着更加吸引人。”
“木耳...”张叔咂摸着这个词,皱纹渐渐舒展:“是好听!”
三人越说越起劲。
张叔把烟杆咬在嘴里,掰着手指算要置办多少晒席,说到关键处,温菀不时补充几句。
首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小腹窜上来,温菀才猛地弓起身子,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
她下意识按住下腹,眼前一阵阵发黑。
“菀菀…”张婶子慌忙扶住她:“脸色咋这么白?”
温菀勉强摇头,想说没事,又一波剧痛来袭,她不自觉闷哼一声。
张婶子余光瞥见她衣角下溢出的一抹红,这才意会,招呼一旁干着急的张叔:“去给菀菀倒杯热水来。”
“别。”温菀缓过来劲,扯出抹笑:“既然聊好,我就先回去了。”
“那我送送你。”张婶子微微扶着温菀往外走。
……
日头西斜,群山镀上一层赤金,晚霞自天际漫开,几缕炊烟从村落中升起。
翠兰端上最后一盘油渣大白菜,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香气在桌面上漫开。
温菀吸了吸鼻子,看着桌上的蘑菇青菜蛋汤,油渣大白菜,红烧鱼,蒜蓉茄子,对着翠兰竖起大拇指,笑眯眯的开口:“好香呀,翠兰,真腻害。”
翠兰脸颊红红,转身带着玩的一身都是汗的两个小丫头去洗洗手。
温菀单手托腮望向院门,眉心不自觉地蹙起,指尖在桌面上轻敲。
都这个时辰了,谢宴之怎么还不回来?
“阿楸!”
响亮的喷嚏声从院外传来。
谢宴之揉着鼻子大步走进来,左手提着条五花肉,右手是个方正的油纸包。
夕阳从他身后照过来,将高大的影子拉得很长。
“姑爷回来啦,快坐下吃饭吧。”翠兰正给两个小丫头擦手,闻声招呼道。
谢宴之点点头,径首走到井边。
他熟练地用草绳拴住肉块,吊进井里冰着,又打起一桶清水。
水流哗啦啦冲过他骨节分明的大掌,又捧起清水,弯腰洗脸。
瑶瑶己经迫不及待爬上凳子,小短腿悬空晃荡,看着走进来的谢宴之委屈巴巴地控诉:“阿爹,慢慢哦...”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拍拍自己圆鼓鼓的小肚皮:“瑶瑶都快饿的晕过去啦~”
小妮附和的点点头:“晕啦~”
谢宴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过来屈指弹了下她的脑门:“我看你这身肉...”
他掐住小丫头的脸颊轻轻拉扯:“少吃点也无妨。”
“讨厌!”瑶瑶手脚并用去掰他的手指,小脸被捏出两道红印。
温菀摇头轻笑:“好了,吃饭了。”
她敲敲碗边,清脆的声响立刻让父女俩休战。
谢宴之在她身旁坐下,身上还带着井水的凉气。
他盛了碗蘑菇汤推到温菀面前:“今天疼得厉害吗?”
“还行。”温菀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低头不去看他。
被当面问起这种事还是有些让人羞赧。
谢宴之没再多言,只是把那个油纸包往她手边推了推:“诺,给你。”
“这是?”温菀好奇地拆开油纸,深褐色的糖块跃然于眼前。
这年头糖很精贵,红糖更是精贵的不行。
市集上这么一小包,少说也得一两银钱。
“哪来的?”她忍不住问。
谢宴之夹了块鱼肉,挑干净刺放进瑶瑶碗里:“托人买的。”
“谢谢。”
温菀低头收好油纸包,唇角悄悄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