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门沉重的闭合声如同丧钟,在死寂的控制室内回荡,隔绝了雷吉尔压抑着狂怒的脚步声,却将更深的绝望留给了扎尔克。
刺耳的警报红光如同泼洒的鲜血,映照着控制台升腾的黑烟和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
扎尔克瘫坐在冰冷、油腻的地板上,后背抵着同样冰冷的控制台底座,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抬头,目光穿过稀薄的黑烟,死死钉在主屏幕上。
那团象征着L77-X“情感”的彩色光芒,虽然己被强制的休眠指令强行压制,化作一条微弱、近乎静止的基线,但它依旧存在。那抹黯淡的彩色,在代表主指令流的冰冷数据旁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更像一只嘲讽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的失败。
扎尔克甚至能想象出,远在无数光年外的那个“存在”,在陷入强制沉睡前,是否也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
扎尔克用沾满油污和冷汗的手狠狠抓挠着自己稀疏的毛发,头皮传来刺痛,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他骂的是自己,骂的是这该死的命运,骂的更是那个超出了他们所有预期、变成了怪物的L77-X!
雷吉尔的最后通牒如同冰锥悬在头顶——“找不到办法,你就去给共鸣器核心当冷却剂!”
这不是威胁,这是陈述事实。
扎尔克太了解他的指挥官了,在复仇的执念面前,一个技术员的生命比控制台上崩落的锈屑更不值钱。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带来的。
扎尔克猛地吸了一口混杂着焦糊和金属粉尘的空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他挣扎着爬起身,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污迹和冷汗,踉跄着扑向那台冒着黑烟、发出不祥嗡鸣的共鸣器主控单元。
“冷静…冷静…扎尔克,你能行…”
他一边神经质地念叨着,一边用颤抖的手指撬开滚烫的外壳面板。
一股更浓烈的焦糊味扑面而来,内部线路板的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几个关键的能量耦合器熔毁了,烧蚀的痕迹清晰可见;负责信号放大的次级晶格阵列布满了裂纹,细小的电弧还在裂痕间跳跃闪烁;连接主能量回路的几根粗大线缆绝缘层破裂,的导体上还残留着过载熔融的痕迹。
“核心过载…能量反冲…该死的‘心灵焚化炉’…”
扎尔克的心沉到了谷底。修复工作远比想象中艰巨,更别提在七十二个地球时内完成,还要同时分析那个怪物的弱点!
他手忙脚乱地拉过备用工具箱,里面只剩下一些劣质的替换零件和能量导管。
马格马星的荣光早己湮灭在奥特之王的圣光下,这些废墟里扒拉出来的“遗产”,性能连当年实验室的边角料都不如。
“只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
扎尔克咬着牙,用绝缘钳小心翼翼地将熔毁的耦合器残骸夹出,灼热的气息烫得他手指发红。
他颤抖着将一块布满划痕、能量传导效率低下的劣质耦合器塞进插槽,祈祷它能撑住最低限度的能量流。
更换烧蚀的线缆更是噩梦,他需要在不触动其他脆弱元件的前提下,将新的、同样破旧的线缆绞合连接上去,每一次焊接的火花都让他心惊肉跳,生怕引发二次短路。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鬓角流下,混合着油污,在他脸上画出狼狈的沟壑。
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紧盯微小的元件和强烈的电火花而刺痛流泪,布满血丝。
时间在警报声、焊接的滋滋声和他粗重的喘息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他满头大汗地试图修复最后一块受损的晶格阵列时,身后控制台的主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
休眠监控界面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分析窗口自动弹出,上面显示着刚才那场惨烈的“心灵焚化炉”之战中,最后几毫秒的数据残影。
扎尔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残影并非L77-X情感模块的反击数据,而是…被吞噬前的“心灵焚化炉”病毒,在彻底瓦解的瞬间,意外捕捉到的、来自L77-X核心深处的一道极其短暂、极其微弱、几乎被混乱情感脉冲淹没的…求救信号?
信号的特征编码极其复杂,但扎尔克破碎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档案被猛然触动——那是属于L77星王族的生物特征码!虽然被扭曲、被稀释,但核心频率的吻合度…高得惊人!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浑身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扎尔克的脑海:
L77-X的情感,并非凭空诞生。
它可能…在自我塑形的过程中,无意识地融合、吸收了…阿斯特拉被锁在那座实验台上时,因极端痛苦和绝望而逸散出的、带有强烈精神印记的王族生命能量?!
这个想法让扎尔克如坠冰窟。
阿斯特拉…那个被他们捕获、折磨,最终被奥特之王救走的L77王子!
他的痛苦、他的愤怒、他不屈的意志…难道成了滋养这个胚子“情感”的温床?甚至…成为了它抵抗“净化”的核心力量?
“不…不可能…”
扎尔克失神地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松开了工具钳,工具掉落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面对的就不是一个单纯的、产生了故障的武器,而是一个…融合了马格马复仇程序与L77王族不屈意志的扭曲怪物!
这远比单纯的“情感泄露”可怕千万倍!这意味着“净化”的难度呈几何级数上升,甚至…可能彻底失败!
就在这时,他面前那台勉强拼凑起来的共鸣器主控单元,发出一阵更加刺耳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嗡鸣。
刚刚更换的劣质耦合器过热点燃了旁边的绝缘材料,新的黑烟再次冒了出来。
“该死!”
扎尔克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扑救,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修复进度堪忧,时间所剩无几,而刚刚发现的这个恐怖的可能性,更是让他几乎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希望。
他一边徒劳地试图压制新的火点,一边绝望地看向主屏幕。那条代表L77-X强制休眠的微弱基线,在警报红光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不祥。
七十二小时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废墟之上,也悬在他即将被投入熔炉的生命线上。
雷吉尔要求他找出“净化”的办法?面对这样一个融合了两种极端意志的怪物,他该从何下手?
扎尔克瘫坐在再次冒烟的仪器旁,看着自己沾满油污和灼伤痕迹的双手,眼中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修复机器,而是在给自己挖掘坟墓。而那个沉睡中的“雏鸟”,醒来时又将带来怎样的风暴?扎尔克不敢去想,也无法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