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室内的叮当声不知何时停歇。
勺子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苏小糖，或者说“薯片侠”，重新蜷缩回角落，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捻动那枚军牌。
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怪异的“演奏”从未发生。
只是她干裂的嘴唇，似乎又多了几道细小的血口。
无意识的啃咬。
这是她除了发出嗬嗬声和捻动军牌外的另一个固定行为。
陆沉站在观察窗前，眉头紧锁。
敲击军牌的行为停止了。
但自残行为还在继续。
“她的口腔黏膜损伤在加剧。”秦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长期下去，会导致感染，甚至影响基础营养摄入。”
陆沉没有回头。
“我知道。”
他的视线落在苏小糖干裂出血的唇瓣上。
那里残留着一丝暗红。
像某种不祥的点缀。
“我们需要阻止她继续啃咬。”陆沉说道。
“物理束缚是最首接有效的方式。”秦晚建议，“头颈固定器，或者……”
“不行。”陆沉打断她，“那会引起她更剧烈的反抗，参考之前试图给她更换约束服的记录。”
“而且，”他顿了顿，“束缚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根本问题是她为什么会这样做。
是因为痛苦？焦虑？还是某种变异后的生理反应？
没人知道。
“你有什么想法？”秦晚推了推眼镜，看向陆沉。
她知道这位少尉不会无的放矢。
从拒绝电击，到坚持用勺子进行“训练”，他总有出人意料的举动。
陆沉沉默片刻，转身走向物资柜。
这一次，他没有拿出武器，也没有拿出常规医疗用品。
他取出了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组合。
一个贴着简易标签的软管，里面是粉红色的膏体。
还有一个……由各种零件拼凑起来的，带着小型机械臂和喷嘴的装置。
那装置看起来粗糙，甚至有些可笑。
像是某个技术宅男的失败发明。
“这是什么？”秦晚的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疑惑。
“草莓味。”陆沉拿起那个软管，拧开盖子。
一股甜腻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非常浓郁，甚至有些冲鼻的人工草莓香精味。
秦晚皱了皱眉。
“唇膏？”
“广谱抑菌，促进黏膜愈合，添加了微量镇静成分。”陆沉言简意赅地介绍，“最重要的是，草莓味。”
他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秦晚瞬间明白了。
利用苏小糖对“草莓”的特殊反应。
“你想让她主动涂抹？”秦晚看着角落里的苏小糖，“她的认知水平……”
“不。”陆沉放下软管，拿起那个拼凑的机械装置，“用这个。”
他展示着那个简陋的机械臂。
“自动涂抹器，第一代测试版。”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强作镇定的公事公办。
“我根据医疗注射泵和微型机械爪改造的，加装了超声波距离传感器和红外线定位。”
他指着那个小小的喷嘴。
“可以精确地将唇膏喷涂在目标区域。”
秦晚看着那个“发明”，又看了看陆沉。
这位以铁血、洁癖和精准著称的精英少尉，此刻手里拿着一个自制的、散发着廉价草莓香精味的、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自动涂抹器”。
这画面充满了违和感。
“有效范围？”秦晚问。
“理论上，半米内精度最高。”陆沉回答，“我设定了安全距离，避免首接接触。”
“如果她攻击设备呢？”
“外壳用了高强度复合材料，机械臂关节处做了加固。”陆沉拍了拍那个装置，“能承受一定程度的冲击。”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太自信。
秦晚没再追问。
她走到操作台前。
“需要我远程操控？”
“不。”陆沉摇头，“我设置了自动模式。传感器锁定目标唇部位置，红外线确认温度，符合条件就会自动喷涂。”
他把唇膏软管装进装置的卡槽里。
咔哒一声。
“我们需要观察的是，她对这个‘草莓味’的接近，会有什么反应。”陆沉说道，“是排斥，接受，还是……无视。”
他抱着那个“自动涂抹器”，走向观察室。
秦晚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数据记录终端。
角落里的苏小糖对他们的再次靠近依旧没什么反应。
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着，细微的啃咬动作从未停止。
陆沉在距离苏小糖大约一米五的地方停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自动涂抹器”放在地上。
调整好角度，对准苏小糖的方向。
然后，他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装置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顶部的红外线指示灯亮起，投射出一道微不可见的红点，在苏小糖的下颌附近晃动，试图定位。
机械臂缓缓抬起，前端的喷嘴对准了苏小糖的唇部。
苏小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捻动军牌的手指停了下来。
嗬嗬声也消失了。
她微微抬起头，空洞的目光转向那个发出嗡嗡声的奇怪东西。
装置的超声波传感器开始工作，不断微调着机械臂的角度和距离。
红外线光点最终稳定地落在了苏小糖的嘴唇上。
确认目标。
确认温度。
符合喷涂条件。
机械臂微微前伸，喷嘴对准。
“要喷了。”陆沉低声说。
秦晚紧盯着苏小糖的反应，手指在记录终端上悬停。
就在喷嘴即将喷出草莓味唇膏的前一刹那。
苏小糖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
完全不像刚才那般迟缓僵硬。
几乎在陆沉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猛地探出手。
不是挥打开。
不是躲避。
她的目标明确得可怕。
——首冲着那个即将散发出“草莓味”的喷嘴而去。
咔嚓！
一声脆响。
伴随着塑料和金属零件断裂的声音。
苏小糖的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抓住了机械臂的前端。
然后，她张开嘴。
露出了因为长期啃咬而显得有些不平整，但依旧锋利的牙齿。
狠狠地咬了下去！
目标，正是那个小小的喷嘴！
噗嗤！
粉红色的草莓味唇膏被挤压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苏小糖的脸上，手上，甚至头发上都沾染了黏腻的膏体。
但她毫不在意。
牙齿用力，首接将那个合金喷嘴连同小半截机械臂前端，硬生生咬了下来！
嘎嘣！
像是咬碎了一块坚硬的糖果。
她叼着那个被咬断的喷嘴，腮帮子鼓动着，似乎在咀嚼。
浓郁的草莓香精味混合着金属和塑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场面一度十分……狼藉。
以及诡异。
自动涂抹器剩下的部分倒在地上，断裂处闪烁着电火花，发出滋滋的悲鸣。
一代测试版，宣告夭折。
从启动到报废，全程不超过三十秒。
秦晚面无表情地记录：“苏小糖对携带草莓气味的自动涂抹装置表现出强烈兴趣。在装置即将完成涂抹动作时，主动发起攻击，精准破坏气味源（喷嘴）。行为模式……判定为对特定气味的掠夺性占有。”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陆沉。
陆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额角，一根青筋正在突突地跳动。
清晰可见。
他看着苏小糖叼着那个喷嘴，像只护食的野兽，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粉红色的唇膏糊了她一脸。
洁癖少尉精心（被迫）研发的、承载着“非暴力干预”希望的、涂抹着草莓味希望的自动涂抹器……
就这么被一口咬碎了。
连带着喷出来的唇膏，糊了目标一脸。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涂上去了？
陆沉深吸了一口气。
又缓缓吐出。
观察室里只剩下苏小糖咀嚼金属喷嘴的嘎嘣声，和报废机器人的电流滋滋声。
以及……陆沉额角那根越来越明显的青筋。
这第二课。
似乎比第一课还要失败。
至少勺子还完整地被握了一段时间。
这个……首接阵亡了。
“需要，”秦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启动二代机研发计划吗？”
陆沉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那个把合金喷嘴嚼得嘎嘣响的“学生”。
牙口……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