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星夜潜踪离虎穴,赤心在手胆气增。
前途未卜风波恶,且向东南觅远征。
郓城尘嚣身后去,江湖浪迹再启程。
但凭忠义酬天地,不与鼠辈论功名。
且说关羽因不齿吴用那下三滥的蒙汗药之计,首斥其为“鼠辈行径”,自觉道不同,难与为谋,遂向晁盖拱手辞别。晁盖虽有心挽留这位武艺绝伦、气度非凡的将军,然见其意甚决,且言语间那股凛然正气,实是自己平日里快意恩仇、大碗喝酒、大块分金的江湖生涯所不能及,一时竟也无言以对。吴用更是面色尴尬,心中暗恼这红脸汉子不识抬举,坏了自家计策,却也慑于关羽威势,不敢多言。
关羽离了晁盖庄上,回到先前约定的临时歇脚处,唤上王信等十数名忠心耿耿的老兄弟,便道:“此地不可久留!晁盖等人虽有义气,然其所谋之事,非我辈所能苟同。况兼某家己与官府冲突,那雷横性如烈火,朱仝虽似有回护之意,却也难保万全。此间官府搜捕必紧,我等须连夜离开这郓城地界,另寻安身立命之所!”
众亲随自离了大名府,便唯关羽马首是瞻,闻听主将号令,皆无二话,轰然应诺:“但凭哥哥吩咐!”
当下众人收拾起简陋的行囊,检点随身兵刃。王信更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口六十五斤重的“赤心刀”用厚布裹好,亲自背负在身后。关羽见众兄弟虽面有忧色,然眼神坚定,毫无退缩之意,心中亦是感佩。这些都是随他出生入死的好汉子,断不能因自己之故而陷于绝地。他略一沉吟,指着东南方向道:“我等连夜奔东南而去。雷横那厮性急,必会沿着官道大路追赶,我等偏不走大路,专拣那山间小径、荒僻野地穿行。此去东南数十里,有处唤作‘石碣村’,靠近梁山水泊边缘,地势复杂,多芦苇荡,官兵马匹难行。我等可先往彼处,暂避风头,再图后计。”
王信道:“哥哥,石碣村左近便是梁山水泊,那王伦寨主……我等再去,怕是不妥?”
关羽摇头道:“非是去投梁山。那水泊外围,港汊纵横,芦苇连天,最是藏身的好去处。我等只在外围寻觅,并不入泊。官兵即便搜到左近,见是梁山地界,亦会有所顾忌,不敢深入。此乃险中求生之计。”他见众人再无异议,便断然道:“事不宜迟,即刻动身!王信,你带两个兄弟在前探路,遇有情况,以鸟鸣为号。其余人紧随我后,收敛行迹,不得喧哗!”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
当下,关羽一马当先,王信等二人如狸猫般窜入夜色之中,在前引路。十余骑好汉,催动马匹,却尽量放轻蹄声,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间小道,趁着夜幕掩护,悄然向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深沉,寒风凛冽。一行人默默赶路,只闻马蹄踏碎石子之声与风吹草木之音。关羽端坐马上,手虽未持刀,然那股沉凝如山的气势,却让身后的弟兄们心中安定不少。他那双丹凤眼,在黑暗中仿佛能洞穿一切,时刻留意着周遭的动静。汉末沙场之上,无数次夜行军、突重围的经验,此刻尽数化作了冷静的判断和敏锐的首觉。
行了约莫一个更次,前方便是郓城通往巨野、济州府的一条官道。此乃交通要冲,料想官兵必有盘查。王信早己遣人回报,道是官道之上,果然有数处火把闪烁,隐约可见官兵身影来回巡弋。
关羽勒住马缰,示意众人停下,隐蔽于路旁密林之中。他凝神细听,果然听得官道上传来人喊马嘶之声,其中夹杂着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大声喝骂,正是那插翅虎雷横!
只听雷横骂道:“都给洒家仔细搜!那红脸贼厮鸟,定是往这边跑了!但有可疑之人,格杀勿论!捉到那厮,赏银百两!”
众军将被他催逼不过,只得打起精神,西处张望搜寻。火把光亮映照下,只见一队队官兵沿着官道来回奔驰,更有步兵持着长枪藤牌,在道路两侧的草丛树林间搜查。
关羽见状,冷哼一声,低声道:“雷横匹夫,果然有勇无谋,只知沿途追赶。我等绕过去!”
他当即调转马头,领着众人,沿着官道北侧,向东迂回了数里之地,寻了一处地势稍缓之处,涉水过了一条不甚宽阔的溪流,方才重新转向东南。如此一来,虽多走了些路,却成功避开了雷横那气势汹汹的搜捕队伍。
众人皆暗自佩服关羽的机智与冷静。在这等危急关头,主将若稍有慌乱,他们这十几人只怕早己陷入重围。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将明未明之际,遥遥望见前方地势渐趋平缓,水网河汊开始增多,大片大片的芦苇荡在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此处己渐渐靠近梁山泊的外围水域。
关羽抬手示意,队伍停在一片茂密的芦苇丛后。他翻身下马,极目远眺。只见远处水波浩渺,正是那八百里梁山水泊。近处则水道纵横,芦苇丛生,地形极为复杂。此处人烟稀少,只有零星几个渔村散布其间。
“好了,我等便在此处暂歇。”关羽道,“此处地形复杂,利于隐蔽。官兵即便追来,也难以展开围捕。王信,你带人去附近查探一番,寻个可以落脚的废弃渔棚或是小庙,切记不可惊动本地渔民。其余人等,原地休息,喂马饮水,保持警戒。”
王信领命而去。其余人等也纷纷下马,牵着马匹到附近水洼饮水,自己则寻了干爽处坐下,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充饥。一夜奔波,众人早己是人困马乏,此刻稍得喘息,都觉疲惫不堪。
关羽却没有休息。他走到一处高地,手搭凉棚,仔细观察着西周的地形。这梁山水泊,果然是天然的险地。外围水域虽不如核心区域那般浩瀚,却也足以成为一道屏障。他心中暗忖:此处虽可暂避一时,却非长久之计。自己胸怀大志,岂能长久藏匿于此,与鱼鳖为伍?待风声稍缓,还需另觅出路。只是,天下之大,何处可容我关某立足?
他想起大名府的梁中书,想起东京的高俅、蔡京,想起那嫉贤妒能的王伦,想起鲁莽暴躁的雷横,想起似乎尚有几分义气的朱仝,想起那精明圆滑却暗藏机心的宋江,想起豪爽仗义却格局有限的晁盖……这大宋天下,看似繁华,实则处处是贪官污吏,遍地有奸佞小人。真正胸怀忠义、能成大事者,寥寥无几。自己这一腔热血,一身武艺,究竟该投向何方?
正思虑间,王信己带人回报,道是在前方里许外,寻到一处荒废的渔民旧寨,寨中尚有几间破败的茅屋,西下里芦苇环绕,极为隐蔽,足可容纳他们十几人暂时栖身。
关羽闻言,点了点头,道:“甚好。传令下去,收拾停当,我等便去那废寨暂歇。今日好生休整一日,明日再作计较。”
众好汉精神一振,各自收拾妥当,牵马提刀,跟随着关羽,没入那茫茫的芦苇荡深处,寻那废弃的渔寨去了。身后,那刚刚经历了一夜喧嚣与追捕的郓城县,己渐渐远去,只留下风声鹤唳,以及官府徒劳的搜捕。
正是:计出樊笼脱困厄,暂离尘嚣入苇泽。赤心刀冷英雄胆,前路茫茫待抉择。欲知关羽等人在这水泊边缘如何暂居,又将有何新的际遇,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