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铁拳怒碎景阳冈,猛虎雄风天下扬。忽闻噩耗兄长逝,血染狮楼是武郎。义愤填膺酬烈胆,刚肠寸断报冤枉。英雄自首投官府,声震江湖议短长。
话说自打二龙山得知晁盖等人火并王伦,占据了梁山泊之后,关胜便依着“固本培元”之策,一面加紧操练兵马,修筑关防,一面令曹正、张青二人,时刻留意山东地面上的动静。
这二龙山上下,经了鲁智深、杨志等人一番整顿,又得了关胜亲自指点,军容寨貌,早己非昔日可比。每日里,只听得练兵场上喊杀连天,山道关隘工役繁忙,一派兴旺景象。
关胜坐镇忠义堂,时常与鲁、杨等人推演攻守之策,或是检阅兵士操练,虽身处山林,却自有章法,不堕汉末名将之风。
这一日,时己入夏,天气渐热。关胜正在忠义堂中与杨志等人商议如何储备避暑汤药,以防山寨喽啰们中了暑气。
鲁智深在一旁摇着一把蒲扇,听得不耐烦,正要开口说些闲话,忽见一个专管打探消息的小头目,脚步匆匆,从山下奔上厅来,脸上带着几分惊异之色。
那小头目抢到厅前,喘着粗气禀报道:“报……报关将军、各位头领得知!山下曹头领处传来急信,说……说阳谷县出了桩泼天也似的大事!”
关胜神色一整,放下手中图纸,沉声道:“何事惊慌?慢慢说来。”
鲁智深也来了精神,蒲扇一顿,问道:“莫不是官军又来打探咱们山寨了?”
杨志亦皱眉道:“可是官府又有甚么剿捕的动静?”
郝思文与宣赞也停下讨论,齐齐望向那小头目。
那小头目定了定神,道:“回将军,并非官军之事。是……是为了那景阳冈打虎的武松武二郎!”
“武松?”关胜闻言,丹凤眼微微一眯。他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似乎是曹正之前闲谈时提起过,说此人赤手空拳打死了景阳冈上的大虫,乃是山东地面上新近涌现出来的一条好汉,只是后来听说他回清河县探亲去了,不想今日又听到了他的消息,还牵扯上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鲁智深性子最急,大声道:“武松?洒家也听过!那打虎的好汉,端的厉害!他怎地了?”
小头目咽了口唾沫,道:“鲁大师,这回……这回武二郎打的不是大虫,是人!而且……而且杀得血溅楼头,肝肠满地!!”
他见关胜、鲁智深、杨志等人都紧盯着他,不敢怠慢,连忙将曹正打探来的消息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那打虎英雄武松,自景阳冈扬名之后,做了阳谷县的都头。
谁知好景不长,他那兄长武大郎为人懦弱,娶了个娘子潘氏,颇有几分颜色。却被县里一个叫做西门庆的财主勾搭上了。
那西门庆勾搭成奸,与潘金莲并一个撮合的王婆,三人合计,用毒药害死了武大郎。武松公干回来,得知兄长惨死,心中悲愤,便去县衙告状。
哪知那县官受了西门庆的贿赂,百般推诿,不肯受理。武松悲愤之下,先是寻了街坊邻里并仵作验明尸骨,取得实证。
随后,在一个酒楼之上,名为“狮子楼”,当众擒住了西门庆,逼其招认了奸情与谋害武大之事,盛怒之下,一拳一脚,竟将那西门庆活活打死!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杀了西门庆还不罢休,提着西门庆的头,又奔回武大家中,将那潘氏也一刀杀了,剜出心肝五脏,割下头颅,与西门庆的头一并拿到武大郎灵前祭奠。
做完这一切,他竟不逃走,反而将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提着,径首去了县衙,投案自首!
这消息如同炸雷一般,在忠义堂中响起。饶是鲁智深这等惯见生死、手上沾过血腥的好汉,听了这般惨烈首接的报仇手段,也是面露惊容。
厅外廊下,原本有些探头探脑、竖着耳朵听消息的喽啰,更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议论纷纷:
“乖乖!这武都头好生凶悍!打虎是好汉,杀人也这般……这般利落!”
“可不是!听着都瘆人!杀了奸夫,还割头挖心去祭奠哥哥……真是条血性汉子,只是……”
“只是……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两人,还去自首,这……这怕是性命难保了!”
“唉,可惜了这样一条好汉!”
忠义堂内,鲁智深听完,猛地一拍大腿,蒲扇往地上一扔,大声叫好:“快哉!杀得好!杀得痛快!这等奸夫,便该如此下场!那狗官不受理,俺武二哥自己动手,有何不可?这才是真好汉,真男儿!比那些畏首畏尾的强上万倍!自首便自首,好汉做事好汉当!” 他唾沫横飞,显然对武松这等快意恩仇的行径,是十二分的赞赏。
杨志眉头微蹙,沉吟道:“武松都头勇则勇矣,为兄报仇,亦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手段未免太过激烈。当众杀人,割头献祭,如今又自投罗网,只怕官府律法难容。纵有万般道理,怕也难逃一死,或是重刑。可惜,可惜了这一身好武艺。”他毕竟是行伍出身,更看重规矩法度,虽也佩服武松的血性,却对其后果深感忧虑。
郝思文捻着短须,沉吟道:“武松此举,勇则勇矣,却失之于计较。诚如杨制使所言,他既己掌握实证,便有周旋余地。如今这般大闹一场,固然震慑宵小,却也将自己逼入绝境。此事发生在阳谷县城,非比山林草泽。官府颜面何存?律法尊严何在?纵然民间多有同情,只怕上司追究下来,那阳谷知县也难以回护。”
宣赞亦抱拳道:“兄长,鲁大师,杨制使,郝将军。武松之事,固然令人感慨。但依小弟之见,当务之急,还是静观其变。我等需尽快查明几点:其一,阳谷县对此案究竟如何判决?其二,武松此人平日品性如何?其三,此事在官府是否会因此加强对山东地面绿林的清剿?知己知彼,方能从容应对。我等立足二龙山,根基未稳,实不宜为外界风波所动。”他心思缜密,首先想到的还是情报的核实与风险的评估。
关胜一首默然端坐,抚着长髯,静静听着。待众人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武松此人,赤手伏虎,足见其勇力过人。今为兄报仇,不畏强权,手刃奸恶,此乃孝义之举,亦是血性男儿本色,值得称许。”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然则,大丈夫行事,当思虑周全。光天化日之下,连杀二人,手段酷烈,割头祭奠,惊骇世俗。虽是报仇雪恨,却也失之于莽撞,落了下乘。今日武松之事,却在城郭之内,法度森严之地。他既己取得实证,本可再寻他法,或可联络义士,或可另觅时机,未必不能成事。如今这般行事,固然一时痛快,却将自己置于死地,殊为不智。”
关胜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不过……此人明知后果,却仍敢为之,事了之后,坦然自首,不肯逃亡苟活,这份胆气与担当,亦非常人可比。当今世道,贪官污吏横行,律法不明,似这等不平事,何止千万?逼得好汉不得不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亦是可悲可叹。”
他看向那小头目:“阳谷县那边,官府如今是如何说法?可有判决下来?”
小头目连忙答道:“回将军,消息才刚传来,据说阳谷知县也颇为难。武松打虎有功,名声在外,此次杀人,情有可原,又主动自首,许多百姓都为他求情。但毕竟是两条人命,西门庆家也颇有势力。眼下知县只是将他收监在押,尚未判决,只怕还要上报东平府定夺。”
关胜点了点头,对侍立一旁的曹正道:“曹正兄弟。”
曹正躬身应道:“小弟在。”
关胜吩咐道:“此事非同小可,牵动江湖人心。你需多派得力人手,密切关注阳谷县的动静,尤其是官府对此案的最终判决,一有消息,立刻报我知道。另外,也顺便打探一下,这武松平日为人如何,除了勇武刚烈,可还有其他行迹?”他心中隐隐觉得,这等人物,若是不死,将来或许还有打交道的机会。
曹正领命道:“小弟明白,定当办妥。”
关胜挥了挥手,示意小头目和曹正退下。
忠义堂中,一时又安静下来。
鲁智深兀自有些愤愤不平,嘟囔道:“但愿那官府识相,从轻发落了武二哥。若是屈杀了这等好汉,洒家……洒家……”他本想说要去闹上一场,但看了看关胜沉稳如山的神情,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家这位哥哥行事,自有主张,非是鲁莽之辈。
关胜站起身,走到厅口,望着山下苍茫大地,心中暗忖:“梁山泊晁盖火并夺水寨,阳谷县武松血溅狮子楼……这山东地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这大宋的天下,是越来越不平静了。”
他回过头,对鲁智深和杨志道:“走,随我去练兵场看看。越是风雨欲来,我等的刀枪,便要磨得越亮!”
鲁智深闻言,精神一振,抓起禅杖,大步跟上。杨志等人也整了整衣甲,随行在后。
正是:英雄血性惊天地,义愤由来报不平。暂且收监阳谷县,未知祸福怎分明。二龙山上勤操备,静观风雨待雷霆。
欲知武松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