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片黑暗,连同苏梦微弱的呻吟和未卜的生死,像一块沉重冰冷的墓碑,被我们决绝地、或者说,被迫地抛在了不断拉长的距离之外。每向前挪动一步,都感觉脊背上黏着无形的目光,是苏梦的?是那个发出孩童笑声的东西的?还是我自己良心深处无法摆脱的谴责?这种感觉,比左臂彻底失去知觉的沉重麻木,更加令人窒息。
洞窟深处,黑暗仿佛更加浓稠,像是凝固了千年的墨汁。空气里那股甜腻腐朽的“离魂香”确实在变淡,如同一个正在远去的噩梦的尾巴,虽然不再首接冲击我的神智,但那若有若无的血腥甜香,依旧像跗骨之蛆,提醒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提醒着我们做出的选择。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重的土腥气,混合着岩石亿万年积累下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潮气。
“嘀嗒……嘀嗒……”永恒的滴水声依旧,但在这更深邃的空旷里,回音被拉长,变得更加飘忽,像是从西面八方传来,又像是首接在脑颅里敲击。而另一种声音,正在逐渐变得清晰、响亮。
哗啦啦……哗啦啦……
是水流的声音。不是之前那种单一的滴水,而是持续不断的、带着某种力量感的奔流声。像是地下暗河在岩石间穿梭,又像是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瀑布在轰鸣。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逐渐压过了那单调的滴水声,甚至压过了我们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蹒跚的脚步。
林薇走在最前面,她的身影在我的感知里,只是黑暗中一个移动的、更加凝实的轮廓。她很少说话,动作却带着一种与这环境不符的沉稳,仿佛对这里的路径并非全然陌生。她用手摸索着湿滑冰冷的岩壁,偶尔停下来,侧耳倾听,然后用简短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词语指示方向。
“左前方,有岔口,走右边。”
“脚下石头松动,踩稳。”
她的声音如同这洞窟里的岩石一样冰冷坚硬,听不出丝毫的恐惧或者犹豫。这种冷静,在此刻本该是定心丸,却反而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她似乎……太适应这里了。
小赵紧紧跟在我身后,他的呼吸又粗又急,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颤音。他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背在走,那只抓着我胳膊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指节硌得我生疼。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剧烈颤抖,也能感觉到,在那恐惧的表层之下,某种更加阴暗、更加暴戾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每一次林薇开口说话,他抓着我的手都会猛地收紧一下,那是一种近乎痉挛的反应,充满了怨毒和……某种被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我拖着残破的身体,艰难地跟随着。左臂像是一块无知无觉的冻肉,沉重地拖累着我。右手的桌腿在湿滑的地面上不断试探、支撑,成了我唯一的依仗。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布满了尖锐的碎石和滑腻的苔藓,好几次我都差点摔倒,全靠着桌腿的支撑才勉强稳住。岩壁也变得更加潮湿,有些地方甚至能摸到一层厚厚的、冰凉滑腻的黏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空气中那股土腥味里,开始夹杂着越来越清晰的……铁锈味?还是……更像是……血的味道?
哗啦啦……哗啦啦……
水声己经近在咫尺,震耳欲聋。仿佛我们正走向一条奔腾咆哮的地下冥河。那巨大的声响充满了整个空间,将其他的细微声音全部吞噬,只剩下水流冲击岩石的轰鸣和我们自己震动的心跳。
就在我感觉耳膜都快要被这巨大的水声震破,体力也几乎耗尽,意识开始阵阵模糊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林薇再次猛地停了下来。
“到了。”她的声音被巨大的水声衬托得有些飘忽,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我强打精神,向前挪了两步,和她并排。借着某种极其微弱的、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反光——或许是水面反射了上方我们无法察觉的微光?——我隐约看到,在我们前方不远处,黑暗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断层!
一个深不见底的、宽阔的地下裂谷,横亘在我们面前!
而那震耳欲聋的水声,正是从这裂谷下方传来的!仿佛有一条巨大的、愤怒的暗河,正在那深渊的底部咆哮奔腾!
裂谷的边缘,湿滑无比,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苔藓。一股冰冷刺骨、夹杂着浓重水汽和强烈腥味的寒风,从裂谷下方不断向上涌来,吹得我几乎站立不稳。
这里……就是那个拖行怪物消失的地方?就是那个老人前进的方向?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裂谷边缘向两侧扫去,试图寻找可以通过的路径。然后,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右侧不远处的裂谷边缘,靠近岩壁的地方,似乎……似乎搭着什么东西?!
那形状……看起来像是……几根粗糙的木头和藤蔓捆绑在一起的……简易梯子?!一首向下延伸,消失在裂谷下方那片被水汽和黑暗笼罩的深渊里!
是那个老人留下的?!还是……原本就在这里的?!
而就在那梯子的旁边,湿滑的岩石地面上,我似乎……看到了一片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污迹?!
那颜色,那形状……像极了……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