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全程，我跟陈三斤都惊讶得说不出话，一首到村长起身离去，村民们全都离开主殿，我才恍恍惚惚地跟上去。
刚刚死人了？
亲眼看着夏大商被虫子冲破躯壳、淹没，又被烧成灰，一具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消逝了，心里一下子不知作何感想。
他死前呃呃的呻吟声仍在耳畔响彻，我似乎感受到他那种绝望和挣扎，随即想到了那些上吊的女尸，那些婚祭的女子，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绝望？
“周兄，你怎么看？”
路上，陈三斤悄悄问我，我摇了摇头觉得脑子很乱，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等回陈三斤家后，立刻问了夏玲珑关于那个仪式的事情，我跟陈三斤一人一句，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番，夏玲珑听了之后，却很困惑。
双溪村不让女人参加这种大型的祭祀活动，但夏玲珑小时候深受其父亲喜爱，曾被抱着参加过几次，所以她对一些关键的地方都有印象。
她所说的和我认识的其实差不多，除了猪以外，往往还会杀牛、羊一起祭祀，像周朝的时候，就有“诸侯太牢，大夫少牢”的说法。
太牢指的是牛羊猪全备，一起祭祀，而少牢则是只用羊和猪来祭祀，随着时代发展，慢慢成为普罗大众的祭祀活动。
而村长这种，专挑了猪首猪蹄猪尾，还有那些脏器祭拜，怎么看怎么怪异。
不过我突然想到那些红黄白颜色各异的香，就跟他们说，这香我倒是好像认识，黄红色的香是用来祭拜上天、日月星辰的，黄香则是大地，白香是人，对应天、地、人三者，因此又被称为天香、地香和人香。
像大多的道典里一般都有祭仪的安排，就会告诉你：
“天者，乾阳之精，其色赤；地者，坤德之厚，其色黄；人者，和光同尘，其色白。”
于是我说，照这样子看，这村长对着上神行祭天地之礼，又对着列祖列宗行了祭人之礼，这点似乎很合理？
听我这么说，陈三斤、夏玲珑也都沉默下来，这时陈三斤突然问我：
“周兄弟，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村长的眼睛有点奇怪？”
“眼睛？”我回忆了一下，“你是说看着好像挂着丝线一样？”
我不知道怎么说，就补充一句：“像那种没洗脸的时候眼屎粘在眼睛那种感觉。”
“对对对！周兄弟真是个妙人！”
陈三斤拊掌，随后又说，那两个负责捣碎脏器，拖夏大商到村长面前的，好像也有相似的症状，只不过，要轻许多。
闻言，我闭着眼想了想，刚刚祭拜的那一幕重现在脑海，确如陈三斤所言，目中有丝线粘连。
“你们怎么看？”
我一时无法判断，就问他们夫妻二人，他们思考了一会儿，也摇了摇头，说他们活这么大，也没听说过这方面的疾病啥的。
线索到这就断了，我还是打算去问下夏大商的妻子，吴丽萍。
我们三人一拍即合，说实话，当时我是非常佩服的，因为他们和这件事似乎没什么干系，完全是出于内心的正义感，但我更多的是因为村长推进婚祭，不利于我破坏整个祭仪。
商量好后，我们很快来到夏大商家，站在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夏玲珑心有不忍，立马扯了扯陈三斤的袖子，陈三斤心领神会，立马敲了敲门，喊了声：
“萍姐在家吗，我婆娘弄了点卤味，又香又辣，拿来给你尝尝！”
许久之后，依然没有回应，我们的三人对视了一眼，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大门被咔啦一下拉开，里面站着一个双目红肿、披头散发的女人，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风韵。
正是吴丽萍。
“进来吧。”
她看也没看陈三斤手上提的东西，转身朝着房间走去，我们赶紧跟上，我在最后把门关上后，望着她显得落寞的背影，不由得感慨，昨日还成双成对，今天就天人两隔，真是世事无常。
等我们进了房间，就看见一个刻着夏大商三个字的陶罐摆在角落里，地上还有一方带血的手绢。
夏玲珑上前一步，挽住吴丽萍的胳膊，细声道：“姐姐，还请节哀，大商哥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伤心难过。”
“是啊，丽萍姐。”
我跟陈三斤也在一旁帮腔，说些安慰人的话。
又见吴丽萍捻着手绢啜泣一番后，突然抬头盯着我们二人：“你们今天是不是去祠堂了？”
当时她那副样子，就好像一只发怒的小兽，柔弱，但怒不可遏。
我跟陈三斤非常无奈，说，是。
她一下子歇斯底里：“是不是夏渊一那个杀千刀的给俺老公弄死了！我早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姐，你冷静点，这事或许还有隐情呢！”
我们劝她。
“隐情，哪来的隐情！说，是不是你，还有你，亲眼所见！”
她挣扎着想站起身，但却体力不支，一下子摔倒在地，幸亏夏玲珑眼疾手快，扶住她：“姐姐，你别急。”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拍着吴丽萍的后背：“咱今天来，就是打探这事儿的。”
“我们也觉得村长那老家伙不大对劲，俺老爹活着的时候还乖得像只哈巴狗，等俺老爹一死，他就一下子肆无忌惮！”
在夏玲珑的安抚下，吴丽萍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然后在我们的引导下，讲述了她丈夫夏大商昨晚的遭遇。
这话本来是有些害臊的，但如今丈夫人都走了，吴丽萍也没什么好顾及了，就告诉我们，晚上的时候，夏大商先是和她亲热一番，但自己觉得不过瘾，就想再来第二遍。
夏大商那个吓得哟，捂着裤衩子缩在墙角，吴丽萍就啐了一口，骂他不中用，随后二人就背对着背，和衣而眠。
一首到夜半的时候，月亮爬上山顶，夫妻俩突然听见一阵古怪的敲门声，还有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但是模模糊糊，不知道在说什么。
“当家的就说要去开门看看，我那时可怕哩，就拉住他，后面他说门口有灯笼怕什么，我就跟他去门口看了，啥也没有。”
冷风嗖嗖的吹，清冷的月光透过雾气照亮了这间小院子，夏大商和吴丽萍两人左看右看，什么也没有，又见灯笼照常亮着，索性不再理会，关门回去睡觉了。
“可……没曾想……”
说到伤心处，吴丽萍又泣不成声，说夏大商等她熟睡后，又悄悄爬起来出门去了，然后就是我们所见到的那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