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悄然降临,细碎的雪花轻轻地从灰蒙蒙的天空飘落。
玱玹独坐在梅园的凉亭里中,任凭飞雪沾湿他的锦袍。手中拿着一壶己经温凉的酒,却怎么也喝不醉。
“小夭…”他低声呢喃着,低头又灌下一口酒。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浇浇不灭心头那把火。
今日在赈灾后的庆功宴上,他又看见了小夭和防风邶相拥,即使知道他们己经在一起,但每次看到还是心如刀绞。
“玱玹殿下,雪下大了,回吧!”老桑小心翼翼地靠近。
“滚。”
老桑缩了缩脖子,退到亭外石阶,却不敢真的走远。
玱玹又给自己斟满一杯,仰头饮下。他又想到今夜庆功宴上,防风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小夭的手腕。也许此刻,小夭正在防风邶身下承欢,他感到心被碎成一块块。
“啪!”
白玉酒杯在青石板上上摔得粉碎。玱玹撑着额头,却感觉一阵晕眩。他向来酒量极好,今夜却不知为何越喝越清醒。小夭含笑的眼,防风邶得意神情,还有他们交握的十指……
忽然,小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玱玹警觉地抬头,只见一个披着白狐裘的纤细身影正朝凉亭走来。那人似乎也没料到亭中有人,在几步外停住了。
“谁?”玱玹沉声问道。
“辰荣馨悦,不知殿下在此,打扰了。”清冷如雪,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借着雪光,玱玹才看清来了,原来正是城主的掌上明珠。刚才在庆功宴上,安静的如一幅画。
“辰荣小姐,深夜独行,所为何事?”玱玹语气生硬,心中烦躁未消。
馨悦微微福身,白狐裘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声音平静地说“房中闷热,出来透气。见雪中寒梅开的好,想折一支带回去插瓶。”
她看了看石桌上横七竖八的酒瓶又道“倒是殿下,明日就要启程回西炎,这般豪饮不怕误事?”
玱玹嗤笑一声,“不劳馨悦小姐费心!”
馨悦不置可否,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石桌上,“醒酒丸,秘制的,效果比宫中的方子好。”
玱玹盯着那个瓶子,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你莫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馨悦脸上顿时泛起淡淡红晕“是又如何?我只不过是见你为情所困,看你可怜罢了!”
玱玹冷冷开口“辰荣小姐,请慎言。”
“殿下,如果若想独处,那我告退便是。”她说着,目光却落在玱玹策手边歪倒的酒壶上,“只是雪夜寒重,酒不解愁,反伤肝脾。”
玱玹突然觉得可笑,这个没有过多接触的女子,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辰荣小姐懂什么?”
“懂看人脸色。”馨悦轻声道“殿下现在的表情,和我一个亲戚得知他心上人另嫁他人时一模一样。”
一阵寒风卷着雪花扑进凉亭。玱玹的酒意忽然散了大半。他重新坐下,示意馨悦也坐“那你那个亲戚后来如何了?”
馨悦犹豫片刻,还是走进亭中,却没有坐下,只是倚着栏杆望着远处道“去了边城,三年未归,去年寄回家书,说己娶她人了。”
“倒是洒脱。”玱玹苦笑道。
“不是洒脱,是无奈。”馨悦伸手接过一片雪花,看它化在掌心,“有些事,强求不来。”
玱玹沉默良久,忽然问道“你呢?为何深夜独自赏梅?”
馨悦脸色微红手指在栏杆上轻轻敲着“我…看到一个人。”
“谁?”
“不重要。”馨悦摇摇头,“他眼里有别人,就像…”她突然住口,像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
“就像我眼里有小夭?”玱玹替她补完,语气中带着自嘲。
两人身边陷入一种奇特的沉默。雪落无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打更声,提醒时间的流逝。
“你…喜欢的那个人,知道你的心意吗?”玱玹自己都惊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馨悦指尖在栏杆画着圈道“不知道,也不必知道。我这样的身份身不由己,喜欢又如何?还不如随其自然。”
“你倒是看的开。”
“不是看的开,”馨悦轻叹道,“是认清现实,就像殿下您,明明知道王姬己经……”
“够了。”玱玹猛地站起来,石凳被带翻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馨悦并不慌张,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道“殿下这样,不就是被我说中心事了吗?”
玱玹紧握成拳,胸口剧烈起伏。他想反驳,想呵斥这个胆大的女子,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她小时候说过,要嫁给我的。”
馨悦眼神柔和下来,“童言无忌,当不得真。她现在有了好的归宿,你应该祝福她,而不是打扰她的生活,这样对你们俩都好。”
“可是我不甘心,把爱了这么多年的人拱手相让,还要面带微笑的送上祝福。”玱玹低哑着声音道。
馨悦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殿下,您这是何苦……”
我本以为,她一首都在我的身边,只要我长大,变得足够优秀,就能……”玱玹再也说不下去。
馨悦突然走近一步,递上一方素帕,“雪水沾了睫毛。”
玱玹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眶发热。他尴尬地接过帕子,触手生香,淡淡地梅花气息。
“谢谢。”他生硬地道谢,却只是攥在手中。
馨悦并不介意,转身望着望向亭外越下越大的雪道“殿下这般人物,应该胸怀大志运筹帷幄,不该为儿女情长耽误。”
玱玹眉头微蹙,苦笑道“可你看,我现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只有一个王子的身份,还有虎视眈眈的王叔能做什么?”
馨悦面露心疼柔声道“没有谁能一下子成功的,你有着无限的能力和出众的才华,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玱玹猛地抬头,正对上馨悦关切的眼神,他缓缓开口“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馨悦脸色突然涨红忸怩道“殿下醉了,馨悦告退。”
她转身欲走,却不料脚下青石板结了薄冰,一个踉跄向前栽去。玱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玱玹闻到馨悦发间淡淡的梅香,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月光下,她的脸近在咫尺,肌肤如瓷,唇若点朱。
一瞬间,玱玹忘记了小夭,忘记了痛苦,只感到掌中纤细手臂传来的温度。
“小心。”他松开手,退后一步。
馨悦脸颊微红,低头整理衣襟,“多谢殿下。”
雪似乎小了些,远处传来寻人的呼唤,想必是侍女发现小姐不在了。
“我该回去了。”馨悦重新披上兜帽,“殿下也早些休息。”
玱玹点头,却在她转身的时候突然又问道,“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馨悦脚步停顿,却没有回头,“就当我日行一善。”
说完,她匆匆向前走去,身影很快被风飞的雪花模糊。玱玹站在原地,手中还攥着那方素帕,心中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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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云辇慢慢飞进西炎城,守城将士见是王氏云辇,纷纷下跪行礼。小夭望着熟悉的街景,心中百感交集。
半个月前离开时,这边己是银装素裹,如今归来,积雪虽未消融,但灾民们总算有了栖身之所。
“小夭,前面就是宫门了。”防风邶轻声提醒。
小夭整了整衣冠,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情绪。
宫门打开,他们穿过重重宫墙,来到朝云殿。
殿内龙涎香混着暖意扑面而来,西炎王从奏折堆里抬头,三人齐齐施礼。
“起来吧!”西炎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威严中带着几分疲惫。
“这一路辛苦了。”西炎王的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轵邑城奏报朕看了,灾情控制的不错。 ”
玱玹半步道“回祖父,此次赈灾全靠小夭,还有防风邶也出了大力。孙儿只不过是调度军需,不敢居功。”
西炎王微微颔首转向防风邶,“听闻你以一己之力拦住雪崩,解救无数百姓,真是没想到,你有这般实力。”
防风邶躬身行礼道“防风氏教的好,我也懒散罢了,所以其他人不知我的实力。”
“不必过谦。”西炎王眼里闪过一丝欣赏道“你的表现有目共睹。”
“小夭。”西炎王突然唤道“听说你改良了寒症的方子,效果显著?”
小夭恭敬行礼道“孙女只是在前人的基础上略做调整而己,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宫中及时拨调的药材和诸位医师的精心照料。”
西炎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们做的都很好。”
“赏。”朱笔在黄陵诏书上划出凌厉的弧度。三人接过圣旨行礼。
西炎王摆摆手道“今晚在上恒宫设家宴,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出了朝云殿,寒风迎面吹来,小夭打了一个冷颤。
防风邶连忙上前揽住小夭道“快些走,小心着凉。”
小夭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远处传来宫人扫雪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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