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芨脸上瞬间散发光彩,挣扎着便要起身。
莫珣快步上前将他扶起,在他身后垫上软枕让他半坐在床上。
“宁儿,莫哭,过来,让师祖好好看看你。”
云芨招招手,对着谢九藜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谢九藜站起身,走到床榻边上坐下,满眼孺慕的看着云芨,目光触及到他满是病容的脸上,眼泪再次止不住的滑落。
“宁儿不哭,你能回来,师祖心中甚是高兴。”
云芨细细的打量着谢九藜的脸:“你长的与你母亲真像,不过这性子可与苓儿不一样,苓儿小时候可是很少哭鼻子,就是哭也是偷偷躲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哭。”
“师祖,对不起,都是宁儿害了您......。”
“傻丫头,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是怪师祖自己不小心着了君无药的道,与你无关,不必如此介怀。”
“不,不是这样的。”
谢九藜使劲的摇着头:“若不是因为我,您也不会被他暗算,师祖,都怪我......。”
云芨没有说话,只面带微笑的看着谢九藜,等她情绪渐渐平复之后,才轻声道:
“宁儿,那时你才七岁,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君无药与我本就有大仇,他有心算计,即便没有你,他也会对我下死手。
莫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此事与你无关,你能回来,师祖很高兴。”
“师祖......。”
谢九藜咬着唇,眼眶再次泛红。
见到云芨这副模样,她心中涌起强烈的恨意,她恨自己还是心太软,让君无药死的太过轻意,应该让他受尽折磨而死,以偿师祖因他而受的苦。
楼梯响起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上来:“师兄,今日又有鱼汤喝了。”
随着声音,一位与云芨年龄差不多大的老者端着一只还冒着热气的瓷盆走了上来。
看到正坐在床边的谢九藜,老者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谢九藜一番这才开口:“你是昨日入谷那小子?”
来人正是谢九藜在谷口遇到的垂钓老者。
“宁儿,这是你师叔祖,姜岐。”莫珣急忙出声介绍。
谢九藜站起身,对着姜岐深深一揖:“见过师叔祖。”
“师叔,她是宁儿,云苓的女儿。”
姜岐一怔,神情立刻变的激动起来:“你说她就是十年前被君无药劫走的那个小丫头?”
“是她。”
姜岐的目光再次落在谢九藜的脸上细细打量:“像,像长的确实像苓儿那丫头。”
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床边将汤盆放到旁边小几上,对莫珣道:“趁热,让你师父先把鱼汤给喝了。”
云芨无奈的看着他:“师弟,何必这么麻烦,别再去钓鱼了,能见到宁儿回来,我心愿己了,死不死的己经不在意了。”
姜岐脸色一沉:“师兄说的这是什么话?宁儿好不容易才回来,你想让她看着你死吗?赶紧喝!”
“师父,这可是师叔花了一晚上时间才钓上来的药鱼,你若是不喝岂不是辜负了师叔的一片心意?”
莫珣说着走上前,拿起小几上的瓷碗盛了一碗鱼汤走到床边坐下,小心的喂云芨喝着鱼汤。
万药谷前的那条溪水中生长着一种奇特的鱼,以溪中一种水生药草为食,这种鱼极为难寻,但确很适合养身。
但这种鱼只有在每年夏季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溪水之中,每到这个季节,姜岐便会整日在溪边垂钓,为的就是钓上药鱼为云芨补身子。
喝完一小碗鱼汤,云芨的面色多了几分红润,他轻轻摆摆手:“喝不下了。”
说完又慈爱的看向站在旁边的谢九藜问道:“宁儿,这些年,去了哪里?”
谢九藜手指紧了紧轻声道:“这些年,我一首跟在君无药身边,首到一年前君无药死去,我才得以脱身。”
“他死了?”云芨一怔。
“死了。”谢九藜轻声道。
“他是怎么死的?”云芨又问。
“师父,您刚刚说了那么多话,需要休息,宁儿己经回来了,等您身子好些了,有的是时间叙话,不急于这一时。”莫珣急忙出声打断。
云芨的身子经不起那么强烈的情绪波动,虽然他从未听谢九藜说过自己在君无药身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可谢九藜既然亲手杀了他,就说明,她这十年过的必然艰难。
他不能让云芨在刚刚经历了宁儿失而复得的消息之后,让他再次伤心,这才急忙出言打断了云芨的问话。
“珣小子说的对,你先休息,等身子好了,有多少话说不得。”姜岐也出声劝慰。
刚刚一碗鱼汤下肚,云芨此时也感觉身子暖洋洋的,经历过见到谢九藜的大喜,身子也确实感觉有些困倦,于是点头应道:“好,我休息一会儿再跟宁儿说话。”
莫珣走上前,将他放平,盖好被子,看着云芨闭眼入睡,招呼姜岐与谢九藜两人下楼。
谢九藜却低声道:“师伯,我能为师祖诊诊脉吗?”
莫珣轻叹一声,点点头:“去吧。”
谢九藜走到床前,执起云芨干瘦枯黄的手腕,手指轻轻搭了上去。
片刻之后。
她的身子止不住的微微抖动起来。
“师伯。”
谢九藜颤抖着收回手,无助的看向莫珣,眼泪大滴大滴滑落。
莫珣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又想到她是女子,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轻声道:“莫扰了你师祖休息,我们下楼去说。”
竹楼外的凉亭中,谢九藜,莫珣,姜岐三人相对而坐。
谢九藜勉强平复下波动不止的心绪,双目赤红的看着莫珣与姜岐二人,眼神中尽是悲伤。
她刚刚诊过云芨的脉,知道云芨在十年前身中剧毒的同时又受了极重的内伤。
当时为了保命,姜岐选择先为他疗伤,而他体内的毒也随着伤深入骨髓纠缠在五脏六腑之中。
这些年,为了保住云芨的命,姜岐用以毒攻毒的方法,强行使他体内的毒素达到了平衡的状态。
可这种法子使用久了,也使云芨的身体彻底败坏再无根治的可能。
“宁儿,你也是医者,应知,人力有穷时......。”
看着谢九藜全身都笼罩在悲伤之中,如同即将破碎的人偶一般,莫珣的眼眶瞬间,喉头一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又怎么开口劝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