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灯火摇曳,映照着朱遵铭和林幽月凝重的脸庞。内鬼刘三被押下去后,短暂的沉寂笼罩着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比之前抓捕时更深沉的寒意。
“东厂……李慕白……” 林幽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他竟然真的把手伸到了南洋,伸到了我们兰芳!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目的,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朱遵铭缓缓踱步,手指着下巴,“从刘三的招供来看,李慕白似乎并不想立刻置我们于死地,反而像是在……下注?或者说,观察?他提供模棱两可的承诺,既许诺我若成事便有从龙之功,又暗示若不成也能保刘三富贵。这说明他对我们的前景并不确定,或者说,他在两头下注。”
“那他为何要破坏我们的弩机零件,还要灭掉我们的联络点?” 林幽月不解,“这不像是帮助我们。”
“敲打,试探,或许还有……筛选。” 朱遵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可能想看看我们应对危机的能力,看看我们内部的成色。损失一些零件,灭掉一个外围据点,对我们伤筋动骨了吗?没有。但足以让我们警醒,甚至可能让我们自乱阵脚。如果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那我们这颗‘棋子’,在他眼中也就失去了价值。”
“棋子……” 林幽月咀嚼着这个词,感到一阵不舒服。
“没错,在李慕白这种权阉眼中,天下皆是棋盘,众生皆为棋子。” 朱遵铭冷哼一声,“但他恐怕打错了算盘。我朱遵铭,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停下脚步,看向林幽月:“刘三暂时留着,严加看管,或许将来还有用处。对外,就宣称他勾结外敌,己被正法,以儆效尤。至于东厂和李慕白……”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暂时不必理会。我们最大的敌人,依然是近在眼前的葡萄牙人。只要我们能打赢这一仗,彻底在南洋站稳脚跟,展现出足够的力量,李慕白自然会重新评估我们的价值。到那时,是敌是友,我们才有谈判的资格。”
“是,殿下。” 林幽月点头,心中安定了不少。只要明确了当前的主要矛盾,方向就不会乱。
压下内部隐忧,朱遵铭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葡萄牙人的战略布局上。林幽月将彼得、阿三和陈阿海传回的情报进行了汇总和深度分析,一幅关于葡萄牙在南洋军事和政治态势的清晰图景展现在朱遵铭面前。
“根据彼得最新传回的情报,” 林幽月指着沙盘上马六甲的位置,“葡萄牙人确实在改装大型商船,试图弥补战力。但这种改装是应急之举,船体结构并非为重炮设计,航速和灵活性必然受影响,而且火炮甲板的防护也相对薄弱。那位新任指挥官迭戈·门德斯,性情急躁易怒,在之前的战斗中受过挫折,急于立功雪耻,且与果阿总督关系不睦。”
她又指向苏门答腊岛:“阿三大师那边进展顺利,亚齐以南的那个小苏丹国苏丹,己经明确表示愿意提供秘密补给港,并承诺在我们与葡萄牙人交战时,‘约束’其领海内的葡萄牙船只——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会默许甚至暗中协助我们拦截或骚扰落单的葡萄牙船只。”
陈阿海的情报网络也绘制出了葡萄牙巡逻舰队和补给船队的大致航线和时间规律。
“很好。” 朱遵铭看着沙盘,脑中高速运转,现代战争的战略思维与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不断碰撞、融合,“急躁易怒的指挥官、改装的笨重战船、潜在的盟友、精准的航线情报……这些都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棋子。”
“殿下,您的意思是?”
“我们不能在马六甲海峡与他们硬碰硬,那里是他们的主场,而且地形我们虽熟悉,他们也己有所防备。” 朱遵铭的手指划过地图,最终停留在苏门答腊岛与马来半岛之间,靠近那个小苏丹国领海的一片开阔但暗礁密布的海域,“我们要把战场,选在这里!”
他看向众人:“我的计划是:第一,利用陈阿海的情报网,精确掌握从果阿出发的葡萄牙主力舰队的动向。第二,当他们与马六甲的舰队汇合后,我们派出少量快船,由经验丰富的水手驾驶,对其进行持续骚扰和诱导,利用迭戈·门德斯的急躁性格,将他们引诱到我们预设的战场。”
“第三,” 他指着那个小苏丹国的位置,“在交战前,我们的主力舰队提前进入苏丹提供的秘密港口进行休整和补给,以逸待劳。阿三需要再去一趟,确保苏丹的承诺,并说服他提供一些本地向导船,在关键时刻扰乱葡萄牙人的视线。”
“第西,决战之时!” 朱遵铭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我们将动用所有力量!胡大力的强弩、猛火油柜要发挥最大威力,重点打击那些改装商船的薄弱炮甲板和帆索!彼得的情报要用上,针对性攻击他们指挥系统或特定船只的弱点!佐助的亲卫队,要准备好跳帮作战,目标是斩首或瘫痪敌方旗舰!我们要利用熟悉的水文环境(他准备再次动用龙脉共鸣确认这片海域的暗礁和洋流),配合盟友的骚扰,打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歼战!”
这个计划大胆而周密,将情报、外交、军事、甚至心理战都融为一体。听得在场的陈阿海、胡大力(被临时叫来参与军事讨论)等人热血沸腾。
“殿下英明!”
“就这么干!烧他娘的!”
“此事还需万分周密。” 林幽月提醒道,“诱敌、设伏、盟友配合,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我明白。” 朱遵铭点头,“所以,接下来的准备工作,必须做到极致。阿三,辛苦你再跑一趟苏门答腊,带上我们的诚意——一批精炼铁器和我们缴获的部分葡萄牙火器,作为给苏丹的‘定金’。陈阿海,情报网必须保持最高警戒,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刻上报。胡大力,武器保养和弹药储备,不能有丝毫差错。彼得那边,让他继续潜伏,重点关注果阿舰队的具体编成和抵达时间。”
命令下达,兰芳再次进入高速运转状态。阿三带着礼物和使命,再次踏上了前往苏门答腊的航程。陈阿海的情报如同涓涓细流,不断汇入兰芳。胡大力的工坊里,武器被反复擦拭、检查,火药被小心翼翼地分装、封存。兰芳的几艘主力战船(包括修复加强的“破浪号”和几艘缴获改装的快船)也开始进行针对性的改装和演练。
为了彻底稳定内部,朱遵铭公开审判了刘三,隐去了东厂部分,只强调其勾结外敌、盗窃物资、危害兰芳,判处其劳役改造,暂时留其性命,以备后用,并当众表彰了一批在基地建设和战斗中表现突出的忠勇之士,赏罚分明,极大地提振了士气,也进一步巩固了他的威信。人们对未来的决战充满了期待,也对这位总能化险为夷、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年轻领袖充满了信心。
南洋的季风开始转向,预示着远方的风暴即将来临。兰芳,这颗在蛮荒之地顽强生长的新星,己经悄然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着它的猎物——那支承载着葡萄牙帝国傲慢与怒火的复仇舰队。一场决定南洋未来格局的大海战,己是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