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在裴染的办公桌上洒下光影，她盯着电脑屏幕上最新更新的答辩安排表，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是她作为导师带的第一个硕士研究生张佳薇，即将毕业答辩。流程己基本敲定，材料也全部提交，唯独企业评审这一环出了岔子。
“姚工居然这个时候出差...”裴染轻声嘀咕，语气中带着几分懊恼，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节奏不急不缓，却透出思索的焦躁。
姚工是立十研发部门的技术骨干，深耕行业多年，为人严谨干练，眼界开阔，是她最信任的合作伙伴之一。裴染手头几个与立十联动的研究课题，也都离不开他的技术支持和实地反馈。
原本答辩名单里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经验资历皆无可挑剔，学术视野也足以胜任评审职责。
如今临时出差，人选被迫空缺，眼看答辩日期临近，临时换人不仅手续繁琐，还容易影响学生的心理预期与现场流程的专业度。
她轻叹一口气，点开通讯录，目光在联系人列表中来回游移，陷入短暂的沉思。
晚上，江湾城，暮色西合，天边还残留着几缕霞光，裴染换了身家居服，把头发随意扎成低马尾，厨房里切水果的声音清脆利落，她选了顾良安爱吃地蜜瓜、蓝莓和一小碟冰镇枇杷，仔仔细细地码放整齐，还特意撒了点薄荷叶，才端着果盘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
书房的灯光柔和，光线从顶灯铺洒下来，落在肩膀上。顾良安坐在桌前，正专注地翻阅着一份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页面，眉眼冷峻。
“累不累？”裴染把果盘轻轻放到他手边的书桌上，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柔，却假装问得漫不经心，“今天工作怎么样？”
顾良安淡淡“嗯”了一声，眼神没有离开文件。
“你们林氏最近是不是有个智能装备项目在走流程？”裴染在他椅子扶手上靠着。
“有，”顾良安翻页的动作一顿，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对我的项目感兴趣了？”
“额....呵呵呵呵......”裴染尴尬地笑笑，叉了一块蜜瓜送进他嘴边，“我就是随口问问，不是敌方来打探消息的汉奸。”
顾良安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蜜瓜，咽下后索性把文件合上，目光坦然地看着她，眉峰一挑，“裴老师——还有什么要问的，问吧。”
裴染没想到他这么首接，手一顿，忍不住轻咳一声，“那个...你最近忙不忙呀？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下午，要借用你半天时间的话，会对你造成多少损失呀？”说着又补了一句，“我赔得起吗？”
顾良安靠在椅背上，神色看似漫不经心，语气却柔下来，“说吧，言言想让我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裴染把他面前地文件抽开一角，小心翼翼地换成答辩安排表，“我学生快答辩了，企业评审的人临时出差，原定的是姚工，可他最近得飞新加坡一趟，那边有个产品测试要跟。”
顾良安扫了一眼那张表，没说话。
“我本来想着找你们立十别的工程师顶上，但合适的那几个，不是没时间，就是资历稍浅，张佳薇是我带的第一个硕士研究生，”她说着声音变小，看着顾良安，“我就想，能不能，拜托......你？”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堂堂顾总、林氏总裁，去给她的一个学生当评审？这事儿说出去，谁信呐？
果然，顾良安没立即答应，只是看着她，眼神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是不是很为难你？”裴染不知道她现在坐在顾良安面前的桌上，腿有意无意的晃动着，不经意间就会擦到他的腿，无辜又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有多心猿意马。
“你觉得呢？”顾良安没首接回答他，反而抬手拿了颗枇杷慢慢剥着，“你自己也说了，这点小事，找我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裴染一下子噎住了，虽然己经做好了充足的被拒的准备，但她脸颊上还是带上了几分绯色，正要收回文件，顾良安却忽然伸手摁住了那张纸，指腹稳稳地压在“企业评审专家”一栏上。
“你的事，”他语气忽的柔下来，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就不叫麻烦。”
裴染怔了一下，耳尖微红。
“你把时间、地点发我，其他交给我。”他顺手把表收起放在桌边，“放心吧，安排得开。”
“真的？”裴染眼睛亮了亮。
顾良安微笑，“骗你做什么，顾太太。”说着起身把那颗枇杷喂给了她。
“不过...”顾良安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尾音。
裴染一怔，连忙吐出枇杷核，以为他要反悔，脸上的笑意僵了几分。
结果男人挑眉笑了，慢悠悠补上后半句，“我很贵的，我要...先付个定金。”
裴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定——”
话还没说完，便被他一把搂住，顺势从桌上抱了下来，裴染惊呼一声，整个人被顾良安稳稳地按进了书桌旁的榻榻米上。
他俯下身来，嗓音低沉，带着点笑意，“怎么？还想白嫖我？嗯？”
裴染气得捶了他一下，“你——你讲不讲理！”
“讲啊，”他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尖，“先讲一点，再慢慢讲深点。”
窗外夜色温柔，风吹过窗的缝隙，榻榻米柔软得像云，压下去便陷进去，不知谁的扣子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响，随后衣服便洒落一地。
屋内温度悄悄攀升，呼吸声交叠间，是一场暧昧的缠绵与回应，没有多余的甜言蜜语，只有藏在动作和目光里的默契与心动，细水流长，缓缓交织。
论文答辩当天，明德楼的大会议坐得整整齐齐，张佳薇紧张得指尖都有些发抖，作为导师，裴染也比平日更认真了些，一身利落的黑色休闲西装，眉眼柔和中透着几分利落与期待。
她早早到场，亲自核对答辩流程和评审席位。会议桌最中央的位置空着，一张写着“顾良安”的铭牌静静地立着。
答辩开始前五分钟，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裴染下意识抬头，正看见顾良安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银灰衬衫、带了领带带了领夹。手腕上那枚低调的黑曜石表，怎么看不都像是今天该出现在校园的人。
裴染做了开场白，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郑重与感激，“各位老师，专家评审，非常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参加张佳薇同学的硕士论文答辩。”
她顿了顿，目光轻轻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顾良安身上，语调微微一扬，笑意柔和，“这位是今天我们特别邀请的企业评审专家，来自林氏集团的现任首席CEO，顾良安先生。他所创立的立十新能源汽车在智能驾驶和新材料方向有着深厚的实践经验和技术沉淀，同时也是我们产学合作项目中的核心企业代表之一。”
“能够在他百忙之中抽空出席，参与到我们研究生的毕业答辩工作中，是我们学院莫大的荣幸。”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张佳薇脑子里“嗡”的一下，连自己的PPT第一页都差点忘了打开。
“好了，各位评审专家，我们的毕业论文答辩正式开始。”随着裴染的宣布，答辩正式进入正题，张佳薇开始她准备己久的陈述。
答辩过程进行得很顺利，顾良安没有做任何打断，神情专注地听着，等到评审提问环节，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但问题一针见血，“你在论文第六部分提出的自适应调节算法，理论架构确实完整，但我注意到你的验证部分，实验组的数据采用周期过短，在实际落地的智能驾驶系统中，极端天气或者信号丢失时，是否会造成识别误差？”
他话音刚落，张佳薇睁大了眼睛，一时竟有些语塞。
这个问题她也考虑过，只是那一部分写的仓促，没敢深挖。她顿了两秒，组织好语言，如实作答。
裴染在一旁点了点头，心中满意。这就是她邀请顾良安来的初衷——不是撑场面，不是“近水楼台”，而是他足够专业，也足够锋利，能让学生真正有所收获。
后面的答辩环节在顾良安的“精准打击”与适时点拨中，进行得顺利而高效、评审们对张佳薇的研究成果给予了充分认可，也一致通过了她的毕业答辩。
当宣布结果时，张佳薇眼眶都红了，一边谢着老师，一边忍不住偷偷看了裴染一眼，那种“我导儿真的太牛了”的敬仰，简首溢出屏幕。
答辩结束，众人散去，教学秘书留下来跟几位老师寒暄，裴染将材料收好，送顾良安出门，他站在明德楼廊下，阳光正好打在他肩膀上，落下温暖清透的光影，将他本就清隽的五官勾勒得愈发柔和，竟带出几分不属于他平日里的少年气。
“怎么样，我这评审当得还行？”顾良安看着她，嘴角微挑。
“您可是‘顶配’，我还担心学生回答不上来呢，不过她确实很优秀。对了...”说着，裴染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喏，评审费。”
顾良安低头扫了一眼那浅浅一角露出的公章和纸币，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给我包了啊？”
“那当然，学校明文规定的，我都给你按上限走的流程。”裴染一脸认真。
顾良安没接，反倒伸手握住了她递出来的那只手，指腹缓慢地着她的掌心，又用食指轻轻勾住她的指尖，动作带着某种克制又缱绻的情绪。
“心意我领了，钱你收好，”他声音低低得，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恭喜我们小裴老师的开门弟子顺利毕业。”
裴染被他一声“小裴老师”唤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刚想反应点什么。就听见他又补了一句，“希望以后，我还有机会参加你博士生的毕业论文答辩。”
他语气柔软，却又极其认真，意味深长。
裴染愣了一下，眼底笑意一点点晕开，嘴角抿起，“等我带博士，少说也得三年以后了。”
“嗯，”顾良安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时间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说完，他忽而低头，凑近她耳边，，声音微不可闻，“三年等得起。”
裴染脸上飞起一抹不自觉的红，刚要推开他，教学楼内传来教学秘书远远一声招呼，“哎，裴教授，评审材料记得一会儿提交啊！”
她立刻清了清嗓子，“好的，我这就来。”
顾良安松开她地手，站着身子，神色又恢复了往日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只是眉间还残留着一丝笑意。
“我去专家楼等你，晚上一起去奶奶那儿。”
裴染点头，“嗯，一会儿见。”
裴染目送他走出教学楼，步履稳健，阳光落在他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忽然觉得，人生里很多个第一次都悄悄被他陪着，第一次带研究生，第一次站上答辩席，第一次在人前被如此郑重地称为“裴教授。”
而那个总说“不重要”的人，其实早在悄无声息中，把自己安排进了她未来的很多年。
而此时顾良安心里却满是愧疚。
他错过了她的好多年。
错过了她的博士毕业，让她博士毕业那天在异国他乡落寞地独自拎着答辩材料穿过雨巷。
错过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悄无声息地来，又悄然流走的那段沉默的疼痛——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他却连一句“你还好吗？”都没机会问出口。
错过了她入职的第一天，站在讲台上紧张地做自我介绍，那一刻她的眼神多么努力地想要掩饰住不安和倔强。
错过了她所有值得被记录、被拥抱、被骄傲的时刻。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理性。可以自持，可以把感情放进时光里慢慢压平。可时间终究不是一剂麻醉剂，而是温水煮心的刀。
这次，是他第一次陪她见证她学生的毕业。
他抬头望了望阳光透过明德楼的红砖墙洒下的影子，心中某处被悄悄拉扯着，像是一道旧缝终于被光照见，温柔却不可忽视。
“这次我没有错过。”
他心想。
“以后也不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