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过后的第三场雨,洗去了门楣上最后一点暑气。
沈念初推开西侧雕花窗时,金桂的甜香裹着晨雾漫进来。她伸手去够卡在瓦缝里的银杏叶,却触到冰凉的画架边缘——陆时砚不知何时将作画位置挪到了檐角飞翘的滴水瓦下。
"早。"他今天换了靛青扎染的粗布衫,袖口沾着石青颜料,"能借过么?"
沈念初缩回手的瞬间,看见他画纸上新添了茶馆的八角宫灯。连着二十七天,这个固执的画家用不同时辰的光影描摹同一扇木格窗,却始终避开关乎并蒂莲的那片窗棂。
铜壶里的水沸到第三遍时,陆时砚照例点了一钱银针白毫。沈念初端着茶盘过去,发现他正用美工刀削炭笔,满地碎屑里混着几片完整的银杏叶。
"这是镇东古寺的千年银杏?"她拾起叶片,对着晨光看见叶脉间细密的金线。
陆时砚的刀刃突然打滑,血珠渗进木纹:"拆迁队上周砍了十七棵,说要建观景台。"
茶汤在盏中泛起涟漪。沈念初想起昨夜贴满巷口的拆迁告示,陆氏集团的烫金徽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转身取来外婆留下的珐琅药盒,蘸着茶水给他清理伤口时,发现他腕间蓝发带换成了银杏叶脉书签。
秋分那日,陆时砚的写生位置移到了天井的石榴树下。沈念初踩着木梯更换破损的窗纸,听见他在下面喊:"往左半寸。"
逆光望去,穿黛色长衫的男人举起炭笔比划框景。当他仰头时,领口漏出的银链坠着枚残缺玉环,与外婆妆奁里那半块翡翠镯的裂口严丝合缝。
"小心!"
瓦片松动的瞬间,陆时砚己经冲上木梯。沈念初被他圈在怀里的角度,恰能看到西侧窗棂缺失的并蒂莲——那处伤口般的断口,正对着镇东日夜轰鸣的挖掘机。
"为什么从来不画这里?"她指着残缺的雕花。
陆时砚的呼吸扫过她耳畔:"等找到丢失的那半朵。"
暮色染红窗纸时,沈念初在账本里发现夹着的银杏书签。对着烛火细看,叶脉间隙竟有用针尖刻的"念"字,旁边还画着只抱着松果的松鼠——正是她昨日喂过的那只。
霜降前夜,陆时砚带来了松烟墨和云母笺。他们蹲在廊下烧梧桐叶烤橘子,火星溅到他的速写本上,燎出个月牙形的焦痕。
"像不像你缺角的月亮?"沈念初用火钳夹起炭块,在青砖上画了个圆。
陆时砚突然握住她悬空的手腕,就着这个姿势在月亮缺口补上枝并蒂莲。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衫渗进来时,前厅电话铃惊散了梁上栖雀。
沈念初擦着手过来时,只听见半句压抑的英文对话。陆时砚握着话筒的指节泛白,窗外的月光漏进来,把他割裂成两片颤抖的影。
那晚他离开得匆忙,速写本里飘出张撕碎的机票。沈念初跪在地上拼凑残片,"纽"字的羽字旁还沾着新鲜的血迹——像极了陆时砚今日削笔时割破的手指。
子时的打更声里,沈念初鬼使神差地推开西侧窗。拆迁工地的探照灯刺破夜幕,她看见陆时砚站在银杏树桩前,手中的铁锹正将什么埋进混着红泥的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