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畔的晚风裹着生丝熟茧的腥甜，程墨白立在曹家渡缫丝厂的铁门前。女工们正将煮茧的铜釜抬出车间，沸水里突然浮起几缕靛青色丝线，在暮色中泛着金属冷光。
“这季的春蚕吐的丝能割破手指头。”管工老徐摊开缠着纱布的手掌，纱布下渗出的血渍竟透着孔雀蓝，“东洋技师新配的饲料，说是能让蚕丝比钢丝还韧。”
林清和用镊子夹起茧壳对着夕阳，半透明的蚕蛹腹腔中隐约可见晶状颗粒：“他们在蚕体内植入硅化物结晶，这是要把丝绸当铠甲造。”她忽然掀开原料仓的苫布，二十八筐桑叶上全印着三井物产的菱形标记。
程墨白捻碎叶片边缘的白色粉末：“不是普通石灰防虫剂，闻着有苦杏仁味——快疏散工人！”话音未落，晾丝架上的素绉缎突然自燃，青紫色火苗顺着丝线窜向浸渍池，与池中漂白剂接触的瞬间炸开毒雾。
霞飞路百货公司的橱窗里，模特身着缀满珍珠的旗袍轰然倒地。程墨白冲进VIP试衣间时，死者后背的苏绣牡丹正在渗血，金线绣的花蕊里扎着半截银针。
“这不是寻常的绣花针。”林清和用磁铁吸出暗器，针尾刻着微雕菊花纹，“针管中空，残留物含氰化钾，体温融化封蜡后自动注射。”她扯开旗袍衬里，夹层用鱼胶粘着张军用地图，虹桥机场的坐标被朱砂圈了三次。
裁缝铺老板娘抖着翡翠耳坠交代：“这套头面是藤田商会的秘书订的，说要绣《璇玑图》的回文诗...”程墨白突然用紫光灯照射绣面，经纬线间浮现出摩尔斯电码，破译后竟是下周国宾宴的座次表。
法租界巡捕房证物室，二十八件旗袍在月光下森然排列。程墨白用喷壶喷洒姜黄水，袖口盘扣遇液体渗出蓝色：“靛蓝染料里混了亚铁氰化钾，遇酸释放剧毒气体——这是要给整个宴会厅造毒气室！”
闸北丝织同业会的档案库里，樟脑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林清和翻到民国八年的《江南丝业志》，某页记载着“冰蚕丝”的段落被血渍浸透：“...饲以砒霜水，所吐丝浸火不焚...”泛黄的照片上，日本考察团正与年轻时的沈墨斋在蚕室合影。
程墨白的裁纸刀突然停在某行小字：“看这段——‘大正十年，三菱商社购入吴淞口废弃船坞，实为改造自动缫丝机’。”玻璃窗骤然爆裂，一支弩箭钉穿书页，箭簇上绑着半张被强酸腐蚀的底片。
暗房显影液中，残缺的图像渐渐浮现：穿和服的女人正在调试巨型纺车，纺锤末端装着盖革计数器。林清和测量着纺车比例：“这不是纺织机，是放射性物质离心机！他们在蚕丝里嵌铀238的微粒。”
暴雨夜突袭吴淞口船坞时，生锈的龙门吊上垂下三千条银丝。程墨白斩断控制室的麻绳，二十八个纺锤突然加速旋转，铀颗粒在离心力作用下形成放射尘雾。藤田商会理事狞笑着按下电闸：“帝国的新和服，支那高官们会亲自穿到棺材里！”
老徐带着女工撞开原料仓后门，二十八筐桑叶被抛进苏州河。程墨白劈开蒸汽管道，滚烫的水雾笼罩船坞，放射性尘埃遇湿沉降。林清和将硼砂粉撒向纺车齿轮，铀颗粒与硼砂结合后发出幽蓝弧光。
“你们改造得了机器，改不了蚕的本性。”程墨白举起蚕匾，雪白的蚕宝宝正疯狂啃噬混着解毒剂的桑叶，“沈先生早就在《天工开物》里写了——‘金蚕克毒，其丝可缚邪’。”
藤田拔出胁差刺向离心机，飞溅的铀液在他手臂蚀出白骨。程墨白踩住刀柄：“知道为何冰蚕丝最后都失传了吗？因它要吸够百年正气，才化得掉千年阴毒！”
晨雾中的缫丝厂重现生机，女工们将解毒后的蚕茧投入朱砂染缸。老徐捧出匹月白色绸缎，对着日光可见暗纹《耕织图》：“这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正根儿，蚕吐的是丝，更是天地良心。”
林清和将放射性残渣封入铅盒，忽然瞥见盒底刻着苏州码子。破译后的数字指向公共租界某间当铺，当票存根上押品栏赫然写着“沈墨斋题跋《蚕桑谱》”。
外滩海关钟声荡开乌云，程墨白望向黄浦江上穿梭的运丝船。某艘日清汽船的桅杆突然折断，飘落的太阳旗覆住水面漩涡，恰似当年冰蚕丝在《捣练图》里织就的流云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