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当日的朝霞还未染红洛水，天工阁檐角的青铜风铃突然齐声脆响。沈青崖的指尖正捏着新铸的犁铧样本，铸铁上的云纹在晨光中忽明忽暗——那是宇文恺独创的防伪印记，唯有在霜降时节的特定光照角度才会显现。
"昨日幽州送来的精铁，淬火时泛着靛青色。"她将犁铧举过眉梢，云纹投影在《禹贡地域图》铜版上，竟与二十年前浑天仪爆炸留下的裂痕完全重合，"这批铁料怕是掺了皇陵青铜器的碎屑。"
谢沉璟的剑鞘突然压住库房账册，震落的灰尘在光束中凝成诡异的漩涡。他剑尖挑起第三十七页的"永昌三年"字样，墨迹边缘的毛刺与工部密令的活字缺口如出一辙："今晨运河货船卸下的改良水车，轴承用的是前朝禁军的甲胄精钢。"
辰时的钟声裹着铁锈味漫进来。阁外忽然传来孩童的嬉闹，七个总角小儿举着木制齿轮在青石板上追逐。沈青崖的银簪尖挑起其中一枚木齿轮，榫卯处的赤铁矿粉簌簌而落——正是幽州地宫暗门钥匙的纹路。
"小郎君这玩具，是西市胡商处买的？"她蹲身拭去孩童额角的薄汗，腕间银镯的璇玑纹突然与木齿轮的缺口重合。孩童袖中突然滑出淬毒的袖箭，首取她咽喉。
谢沉璟的断剑横空截住暗器，剑风扫落的不是箭矢，而是孩童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下的精钢下颌骨与当年东宫暗卫的制式完全相同。七个"孩童"同时暴起，木齿轮中弹出的链刃织成寒光密网。
"用缩骨术扮作小儿，倒是把宇文大人的机关术用绝了。"沈青崖旋身避开链刃，银簪刺入第五人肩井穴。那人关节处炸开的不是血肉，而是浸泡尸油的《工律》活字，遇着晨光显出血色密令——"午时焚阁"。
巳时的日光照亮檐角铜铃。谢沉璟劈开第七重纱幔，暗藏的引线首通天工阁地窖。沈青崖的银簪插入青砖裂缝，钛合金薄片卡住齿轮机关的刹那，整座阁楼突然倾斜——地下暗河的水位正急速上涨。
"他们要用水淹法重启浑天仪。"她碾碎砖缝里的赤铁矿粉，遇水显影的暗道图竟标注着皇宫御书房的方位，"真正的璇玑锁最后一齿，在陛下案头的青铜貔貅镇纸里。"
午时的暴雨砸在琉璃瓦上。三百工匠突然倒戈，手中的改良农具反射着寒光。沈青崖扯下披风罩住《天工盟约》金碑，布料被链刃绞碎的瞬间，谢沉璟的剑尖己抵住工部侍郎咽喉："三日前你献给陛下的万寿图，用的是永昌三年的靛青颜料吧？"
"你们永远找不到真正的密钥！"侍郎狞笑着咬碎后槽牙，藏着的西域火药却在触及银簪时哑火——簪头的璇玑纹早吸走了引信的火石粉。
未时的雷声震碎西窗。沈青崖的银簪突然刺入自己掌心，血珠顺着量天尺纹路蜿蜒，在暴雨中映出整座皇城的星轨图。谢沉璟的断剑劈开地窖暗门，尘封二十年的铁匣随水涌出，宇文恺亲笔的《谏君书》遇水即显："民为星轨，君为浑仪。"
申时的残阳染红滔天洪水。皇帝突然现身阁顶，手中青铜貔貅镇纸的瞳孔处嵌着璇玑锁最后一齿。沈青崖的银簪在暴雨中划出弧光："陛下可知这镇纸为何缺了左耳？宇文大人当年故意留的检修孔，正是为今日！"
酉时的梆子声被齿轮轰鸣吞没。谢沉璟的剑风扫落七重机关，镇纸裂开处显出血色密文。沈青崖将银簪插入密文缺口，整座天工阁突然拔地而起——三百根精钢支柱从地底升起，将洪水导入新修的排水渠。
"这二十年所谓谋逆案，不过是陛下清除改良派的幌子。"她转动银簪，璇玑锁归位的刹那，浑天仪在暴雨中重归正轨，"从黄河溃堤到洛水改道，为的是毁掉宇文大人'以民为尺'的遗志！"
戌时的月光洗净阁内血污。皇帝瘫坐在《天工盟约》碑前，看着禁军手中的农具映出星河。沈青崖立在浑天仪顶端，腕间银镯解体成三百枚齿轮，随夜风散入市井。
"陛下可知最精妙的机关不在皇陵？"她指向洛水两岸的万家灯火，"在百姓改良的织机里，在稚童自制的木齿轮中，在这星火相传的——"
亥时的更鼓惊起夜鹭。新铸的《万民量天尺》碑立在废墟上，碑文映着月华："万象归真处，自有日月新。"各地呈上的改良器械在碑前堆成山岳，金属反光连成银河，照亮《禹贡地域图》终章最后一行："山河重整日，星火满人间。"
子时的细雨沾湿谢沉璟的剑穗。他拾起半枚嵌在砖缝的齿轮，对着月光照见内壁暗纹——竟是宇文恺临终前为校准民心刻下的第一道刻度。阁外忽然飘来打更人的梆子声，伴着远处水车转动的吱呀轻响，惊散了萦绕二十年的血雨腥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