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城西的染坊浸在墨色里,沈青崖的银针挑起缸中浮沫。本该沉底的靛蓝沉淀泛起血丝,沸水突然炸开气泡,十二匹素绸如活物般窜出水面,经纬间嵌着工部特制的铜制簧片,每片都刻着三年前阵亡将士的籍贯编号。
"弘治年的染池该用蓼蓝定色。"谢沉璟剑鞘劈开绸缎,断裂处滚出浸泡尸油的《九边军饷簿》,"你们倒是把'青出于蓝'染成了'血浸山河'!"
染池底传来机括闷响,三十六口铜缸突然如莲花旋转。沈青崖的药锄劈碎离位缸体,靛青毒液喷涌处浮起具缠金线的尸首——竟是五年前病逝的河西织造使,脊椎处嵌着半卷《皇陵水道图》,溃烂的掌心攥着漠北独有的狼牙密符。
晨雾漫过城隍庙的药炉,沈青崖正将晒干的甘草切片。谢沉璟忽然从香炉底座抽出半幅裂口的《耕织图》,残卷遇热显出血绘的《肃州暗道全录》,朱砂标注处竟与二十年前黄河改道工地的殉职名册重合。
"儿时见母亲补衣,总说破口处要留三分余地。"她将药渣撒入庙前古井,游鱼吞食后鳞片泛起青铜纹路,"如今这山河的裂口,倒是被你们织成了索命罗网。"
庙祝送来新蒸的茯苓糕,屉布夹层掉出工部特制铜钉。谢沉璟劈开糕体,糯米间冻着米粒大小的《金狼部祭坛方位图》,与沈青崖之父生前最后一份河工奏折的批红严丝合缝。
肃州卫的演武场飘起练兵号角,沈青崖的银针突然刺穿箭靶红心。桦木靶面裂开,内嵌的青铜齿轮阵随崩落的木屑显形,咬合处卡着浸泡尸油的《盐引密账》。
"宣德年的箭垛该填苎麻减震。"谢沉璟剑挑箭羽,鵰翎间藏着东瀛特制的硫磺信管,"如今这护国的兵器,倒成了通敌的密码筒。"
地砖忽陷三尺,两人坠入处青铜密室。二十八具披甲尸以星宿阵环列,手中陌刀映出《璇玑图》残影。沈青崖挑破角宿位尸首护腕,露出的精钢骨架间卡着《河西龙脉截流策》原本,朱批字迹与当朝首辅的私印纹丝不差。
茶马司的幌子在朔风中猎猎作响,谢沉璟剑尖挑开压茶的青砖。砖缝间渗出靛青黏液,在驼队烙印花纹上蚀出《九边粮道漏洞图》,与三十年前茶盐案的血书供词如出一辙。
"洪武年的茶砖该印官家徽记。"沈青崖劈开篾篓,普洱团茶间蜷缩着具缠铜丝的番商尸首,溃烂的耳道里塞着工部特制火漆印,"如今这通商的信物,倒成了蛇鼠传递的密码匣。"
马厩突然惊嘶,两人循声掀开草料垛。五具镶金狼纹的冰棺呈五行阵排列,棺内寒雾凝成《皇陵机关补遗》虚影。谢沉璟斩碎棺盖,尸首右臂烙着十五年前失踪的茶马御史官印,脊椎处嵌着半幅《金狼部行军路线图》。
夕阳染红织坊的百足窗时,沈青崖正修补被毒砂蚀破的《天工开物》。谢沉璟忽然转动织机踏杆,三千根经线突然绷首如刃,在空中交织成《肃州戍卒名册》,遇暮光显出血色批注。
"记得成化年间随母亲学织,她说经线是江山骨。"他斩断纬线,崩落的梭子里滚出浸泡尸油的工部算珠,"如今这纬线,倒是被你们纺成了绞杀忠良的绳索。"
屋顶突然炸开破洞,燃烧的丝絮在空中凝成北斗七星。沈青崖将解药泼向梁柱,靛青毒液褪去后,露出的橡木年轮间竟嵌着成排带血的《河工泣血书》,与谢沉璟之母生前最后一封家书的泪痕重合。
亥时的更鼓惊起寒鸦,谢沉璟在烽燧台焚烧最后一批毒绸。沈青崖突然将《璇玑图》残卷投入烈焰,焦灰里升起三十六枚玉蚕佩,每枚都刻着《工部营造则例》篡改痕迹。
"该让这祁连雪刃——"他剑尖挑起燃烧的浑天仪残片,在夯土城墙烙出二十八宿轨迹,"斩断你们蛀空的经纬!"火星顺着雉堞纹路游走,最终汇成完整的《金狼部龙脉断流策》。
北风掠过戈壁时,残垣间滚出半本《工部密档》。月光照亮泛黄纸页,血书"帛裂山河在,肝胆两昆仑"的落款处,赫然印着沈青崖之母生前的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