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新筑的堤坝泛着青灰色,谢沉璟赤足踩进未干的糯米灰浆。他弯腰拾起半截断裂的竹筋,对着晨光眯起眼:"《营造法式》规定三绞一束,这堤坝用的却是单股。"突然抬脚踹向石基,夯土簌簌剥落处露出朽木支架。
"报——!"工部小吏的汗珠砸在河图上,"上游十八里处发现泄洪暗渠,用的是前朝铸铁法!"
沈青崖的鲛绡靴碾过暗渠边的车辙印:"这铸铁模纹是晋王府旧匠的手笔。"她银针挑开淤泥里的碎布,靛青缎面上绣着九章商行的暗记,"好一招移花接木!"
谢沉璟的鎏金算盘突然崩断,二十七枚珠子滚入暗渠漩涡:"难怪去年江南水患,工部报的耗材数目对不上。"他劈开朽木,蛀孔里簌簌落下辽东砂金,"原来河道里淌的不是水,是熔了的军饷!"
琅琊书院晨钟未响,沈青崖己立在墨池畔。她指尖拂过新刻的《劝学碑》,忽然按住"勤"字凹痕:"这刀工比前日深了三分。"匕首撬开石碑,夹层里赫然是本届秋闱的试题。
"沈娘子好眼力。"白发山长拄杖而来,"这不过是督促学子的..."话音未落,沈青崖己将试题浸入松烟墨,"督促学子背熟晋王党的策论?"墨汁遇纸显出血字批注,竟是三年前盐税案的翻版说辞。
谢沉璟踹开藏书阁暗门时,二十名"学子"正在誊抄密信。他抖开舆图:"难怪漠北军情总慢半拍,原来驿道快马都用来传科场文章了!"地图上朱砂标记的客栈,正是考生投宿之地。
"文章可以代笔,但百姓肚里的饥荒代不了!"沈青崖的药杵砸碎砚台,露出底下户部官印,"今日这方砚台,该拓印的是民生疾苦,不是权贵心术!"
镇北军屯田的麦浪泛起异香,独臂铁匠的犁头再次崩刃。谢沉璟抓起把泥土在指间揉搓:"这田施的不是粪肥,是辽东砂金粉。"他劈开田埂,露出埋藏的炼金炉,"好个'以商养农'的妙计!"
沈青崖的药锄掘开谷仓地基,霉变的稻谷下压着成捆陌刀:"当年晋王用军粮换倭寇首级,如今余党用战刀换田亩赋税。"她挑开刀柄缠着的布条,靛青色正是九章商行船帆的料子。
屯田校尉拔刀欲逃,被谢沉璟的算盘链缠住脖颈:"阁下可知真正的军粮该是什么味道?"他掰开校尉的嘴塞入把砂金,"今日请你尝尝喝兵血的滋味!"
突然有老农撞响登闻鼓,怀中血书裹着带芽的稻种:"大人!他们强占民田说是军屯,种的却是毒粟!"谢沉璟碾碎粟壳,紫红色浆液染透《齐民要术》残页——正是改良过的"牵机引"毒方。
永兴渠新闸口隆隆作响,沈青崖潜入水底。鲛绡护甲割开闸门藤壶,露出精铁齿轮上的晋王府徽记:"难怪工部年年报修,这机关根本是倒转的!"她银针卡住齿轮,湍流中突然浮起成箱官银。
谢沉璟转动《水经注》石刻:"好个'漕运改道'!"他指尖划过暗渠图,"明面上运粮,暗地里却在输兵——"鎏金算盘砸向水闸机关,齿轮崩裂处滚出漠北军的兵符。
漕帮把头跪地求饶:"小人只是照图纸..."话未说完,沈青崖的弩箭己钉穿他掌心:"照前朝余孽的图纸,毁今世的民生?"染血的图纸遇水显形,竟是晋王别院的暗道全图。
琅琊书院的无字碑前,三百学子齐诵新编《山河鉴》。谢沉璟突然按住第七行碑文:"这'赋税'二字,比昨日高了三分。"匕首撬开青石板,暗格里塞满伪造的田契。
"谢大人何必较真?"青铜面具人从碑林转出,"历代变法,哪个不是新瓶装旧酒?"他剑尖挑起《劝学碑》碎屑,"就像这碑文,磨平了重刻便是。"
沈青崖的药锄劈开地面:"可惜人心不是石碑!"她抖出埋藏的军械册,"你们能篡改田亩账,改得了百姓挨饿的肚肠吗?"册中飘落的不是纸张,而是各州饥民的血印手纹。
谢沉璟的算盘珠突然嵌入面具人肩胛:"当年先帝将遗诏藏于农书,就是要告诉你们——"他拽断青铜面具,露出太子少傅狰狞的脸,"真正的传国玉玺不在金銮殿,在老农掌心的茧中!"
九章商行顶楼灯火通明,谢沉璟将各州田契铺成山河图。沈青崖端来药盏:"漠北新垦的荒地,种的是陈大有带来的旱稻?"
"是能在诏狱砖缝发芽的种子。"他翻开岭南农书,稻穗标本里掉出半幅婴孩肚兜,"这孩子在漠北放羊,比当世家子快活。"肚兜上绣着的谢氏蟠螭纹,己改作麦穗图案。
突然有驿马嘶鸣,边关急报震落烛花。沈青崖挑灯细看:"金狼部换了新主,遣使求赐《山河鉴》。"她将急报浸入药汤,显出的却是改良的冶铁图,"这回,该送他们犁铧还是刀剑?"
"送种。"谢沉璟碾碎砂金,"能在地缝里扎根的稻种,比什么刀剑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