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洛阳定鼎门的铜钟突然自鸣。守门卒张五揉着惺忪睡眼抬头,见钟口垂落的不是钟舌,而是三百条青铜血管,正随着钟声节奏泵出靛色毒雾。他伸手欲扯警绳,掌心触及铜钟的刹那,皮肤下突然凸起齿轮状纹路,耳中响起突厥语的诵经声。
"钟里有东西!"张五踉跄后退,撞翻的火把引燃钟楼木梯。火焰顺着毒雾攀援而上,将整座钟楼裹成青蓝色的火炬,火光中浮现的竟是河西军镇被血管状青铜丝缠绕的幻象。
晨光未至,将作监少匠宋清梧推开案头《营造法式》,忽见墨迹在纸上游走成洛阳水脉图。他执笔的手悬在半空,笔尖朱砂突然滴落,在"天津桥"三字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宋大人好兴致。"阴影中传来铁器摩擦声,独眼匠人拄着青铜拐杖现身,杖头雕刻的饕餮纹正吞噬着漏进屋内的月光,"三日前修葺的钟楼铜钟,可还合您心意?"
宋清梧瞳孔骤缩——那饕餮口中衔着的,正是他失踪半月有余的监工令牌。
辰时初,太医署铜药房。新任医正楚怀玉揭开丹炉,本该赤红的丹药表面爬满青铜霉斑。她银针刚触及丹丸,整炉丹药突然弹起,在空中凝成微型洛阳城廓,每处城门都渗出混着星铁屑的黑血。
"楚姑娘当心!"
药童阿蛮撞翻硫磺罐,粉尘与丹药相激爆出紫烟。烟雾中显形的不是脉象图,而是正在融化的铜钟内部结构——钟壁内侧密密麻麻刻着玉门关戍卒的生辰八字。
巳时三刻,南市铁匠铺突发异变。波斯匠人阿史德调试的浑天仪突然暴走,青铜环扣化作毒蛇绞碎学徒手臂。谢沉舟剑尖刺入仪轨缝隙的刹那,飞溅的铜屑里显形河西暗道图,每道刻痕都渗出土耳其密文。
"以器为媒,蚀国于心。"阴影中走出的褐衣女子轻抚浑天仪残骸,袖口露出的手腕爬满与铜钟相同的齿轮纹,"宋少匠可知,你监造的每座钟楼都在啃食大唐龙脉?"
宋清梧握紧袖中墨斗,丝线突然暴长缠住女子脚踝:"你们把《鲁班书》的厌胜术…用在了龙脉上?"
午时六刻,河西军镇粮仓。戍长赵延庆的横刀劈在青铜麦粒上,刀刃崩裂的碎屑里飞出带毒的铜蜂。更可怕的是,被铜蜂蛰中的士卒突然僵首,瞳孔里转动的竟是洛阳钟楼的微缩影像。
"他们在用铜器传魂!"赵延庆撕开粮袋,涌出的不是粟米而是青铜齿轮,"快焚仓!这些是活体机枢!"
燃烧的麦堆中升起三百尊无面铜俑,每尊铜俑掌心都托着正在融化的《水部格》铜版。
未时三刻,天津桥底暗流湍急。漕工老周潜入河底检修桥桩,摸到的不是青石而是蠕动的青铜血管。他浮出水面呼救的刹那,整座石桥突然扭曲成饕餮巨口,桥柱雕刻的缠枝纹化作獠牙咬向其脖颈。
"周伯低头!"
少女清叱破空而来,洛阳县尉之女裴惊鸿掷出腰间算筹,铜质算珠精准卡住獠牙关节。桥洞阴影里缓缓浮出褐衣女子的身影,她腕间青铜铃铛与铜钟共鸣:"裴姑娘的《九章算术》,算不算得出自己还剩几息可活?"
申时三刻,太医署铜鼎炸裂。楚怀玉用银针挑起鼎中沸腾的铜液,液体在冰鉴上凝成突厥可汗庭的星位图。阿蛮突然指着窗外惊叫:"楚姑娘快看!铜钟在吃太阳!"
西坠的落日被钟楼阴影吞噬,青铜血管顺着暮色蔓延全城。玛依努的银铃索缠住最后一条血管时,耳畔突然响起三年前战死的兄长声音:"阿妹…钟楼底下…"
子夜,玉门关残垣泛起铜锈。赵延庆的火把照在青铜日晷上,晷针影子突然暴长刺穿他咽喉。戍卒们惊恐地看着将军的血渗入地缝,在沙地上蚀出洛阳街巷图——每道血痕尽头都立着融化的铜俑。
五更梆响,天津桥畔晨雾猩红。裴惊鸿立在崩塌的日晷前,将染血的算筹插入晷盘裂缝。青铜浇筑的鲁班像突然睁眼,眼中滚落的铜泪坠地凝成《梓人遗制》补页——"器非凶兆"西字正随鎏金心脏的搏动起伏。
暗巷深处,褐衣女子剥下溃烂的面皮,露出底下青铜浇铸的真容——那眉眼竟与三年前被斩首的将作大监宇文素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