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一，延祚坊槐荫匝地。卖冰饮的老贩子刚揭开木桶，冰块中忽现人面纹——眉眼与三年前坠马的崔夫人神似，额心靛色冰晶排成突厥狼头纹。崔令仪捏碎冰碴，指缝溢出的寒雾竟在空中凝成半幅《璇玑图》，缺失的"心"字位置渗出蛇毒，蚀穿青石板显出前朝矿洞的密道图。
"贵人要添薄荷汁么？"
老贩子的铜勺敲击冰桶，声波震落槐花如雨。崔令仪袖中机弩瞬发，三支小箭穿透冰层，钉住桶底蜷缩的碧鳞幼蛇。蛇尾缠着的青铜茧突然炸裂，飞溅的铜屑在日头下拼出"未时三刻"的血字——正是谢沉舟此刻探查的铜矿换岗时辰。
树影忽乱。十二名戴柳编斗笠的挑夫围拢而来，扁担中弹出的不是冰凿，而是淬着蛇毒的铸铁马镫。
谢沉舟攀着矿洞绳索下探时，岩壁苔藓簌簌剥落。矿灯照见半具嵌在石中的青铜镜，镜面映出的却不是人影，而是崔令仪在茶山血战的场景。他挥剑劈向虚像，镜背机关弹开，内藏的翡翠蝉振翅欲飞——蝉翼纹路与晦月匣中密文完全契合。
"施主着相了。"
独目矿工提着镐头逼近，眼窝里嵌的竟是开元通宝："这镜子照的是前世债，今世血。"他突然砸碎岩壁，涌出的不是铜矿而是碧鳞蛇潮。蛇群撞上镜面刹那，镜中崔令仪的身影突然调转剑锋，首刺谢沉舟咽喉。
矿洞深处传来编钟声。谢沉舟斩碎第七面铜镜时，碎片割破掌心，血珠滚落处显出的密道图，竟与崔令仪冰谶所示完全倒置。
崔令仪踹翻冰桶的瞬间，整条长街地砖翻转。地下埋着的不是排水渠，而是纵横交错的青铜蚕架。每只蚕茧都连着浸毒丝线，织就的巨幅《江山社稷图》上，长安城的位置钉满带倒刺的马蹄铁。
"令仪可知蚕为何要作茧自缚？"
冰贩撕开人皮面具，露出崔府老管家的脸。他手中金剪绞断丝线，蚕茧应声爆裂，飞出的不是蚕蛹而是铸铁箭簇："因它早知自己吐的是催命丝！"
槐荫突然泼下蛇雨。崔令仪旋身劈开蚕架，断裂的青铜柱中滚出半卷血书——正是沉樱潜伏突厥大营时，用月经血绘制的巫祝据点图。
未时三刻，谢沉舟立在沸腾的铜水池前。池中浮沉着二十八具青铜茧，茧面云雷纹遇热扭曲，拼出"李氏绝，天下烬"的谶语。他挥剑斩断吊索，坠落的矿车撞破池壁，铜水裹着碧鳞蛇尸涌入密道——
密道尽头竟是前朝铸币厂遗址。残破的翻砂模里，未成型的铜钱上全刻着"腊月廿三"的阴文。谢沉舟拾起半枚带血的开元通宝，钱孔透光映出崔令仪被铁链锁在矿洞深处的画面。
"沉舟兄别来无恙？"
矿洞顶降下铁笼，笼柱缠满浸毒的蚕丝。本该葬身火海的巫祝自阴影走出，手中把玩的正是晦月匣中缺失的翡翠蝉："你以为毁得了铜矿？这满山的碧鳞蛇，可都是吃着崔元庆心头血长大的。"
申时暴雨倾盆，崔令仪的白马踏碎铜矿机关。她挥刀劈开最后具青铜茧，茧内掉出的不是铜尸，而是半幅未燃尽的《燎原烬》——李氏先祖用陨铁铸造的灭世兵器图，标注的启动机关竟是渭水河底的二十八星宿阵。
"谢大人看好了！"
她将血书抛向熔炉，火焰腾起化作朱雀。谢沉舟趁机斩断铁笼锁链，剑锋挑飞巫祝的翡翠蝉。蝉身裂开的刹那，矿洞深处传来龙吟般的铜钟声——
整座铜矿开始坍缩。碧鳞蛇群汇成靛色洪流涌向渭水，每经过一处暗桩，蛇身便自燃成烽火。崔令仪策马冲入雨幕，陌刀劈断河堤闸口，暴涨的河水将蛇火尽数吞没。
雨霁时分，崔令仪蹲在渭水畔清洗陌刀。刀身映出对岸新立的界碑，碑文"铸剑为犁"西字还沾着铜锈。谢沉舟的白马涉水而来，鞍侧悬着的翡翠蝉笼里，困着最后一条碧鳞幼蛇。
"巫祝临终前说了句话。"他抛出浸透河水的密信，"燎原烬不是兵器，是李氏留给天下人的诫碑。"残破的信纸在晨光中显形，竟是沉樱笔迹——三年前她假死潜入突厥，为的竟是销毁前朝铸币术的秘卷。
上游漂来青铜茧残骸。崔令仪捞起半片茧壳，内壁云雷纹里嵌着的玉蝉突然振翅，翼膜光斑拼出漠北新辟的茶马古道图。古道尽头，隐约可见碧鳞蛇群正衔着某种青碧色的矿石向长安游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