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二,含元殿檐冰垂三尺。崔令仪踏着新雪校验浑天仪,铜铸的赤道环突然滞涩——环隙凝结的冰晶里裹着靛色血丝,随日影游走成"午时三刻"的谶语。她指节叩击黄道圈,震落的冰碴竟在空中凝成《考工记》残页,缺失的"舆人"篇位置显出血书密文。
"崔大人当心寒气。"
工部主事递来暖炉,炉身突现裂纹。崔令仪旋身避开爆开的炭火,飞溅的火星引燃殿柱垂帷,烈焰中浮现二十八具青铜人俑——每具俑心嵌着带牙印的辰砂,排列成紫微垣星图。
殿外忽起朔风。浑天仪的窥管自行转动,铜环摩擦声里混着机括咬合音。崔令仪劈开地砖,裂缝中涌出的不是地下水,而是裹着碧鳞蛇蜕的铸铁齿轮。
谢沉舟立在龙首渠冰面上,剑尖挑起半截青铜枢轴。轴身阴刻的《梓人遗制》突现磷光,缺失的"水磨"篇被冰晶补全,图文竟与含元殿火幕所见互为镜像。他碾碎轴芯冰碴,靛色血丝顺渠水流淌,渐次凝成崔令仪被困机关阵的轮廓。
"军爷也懂营造法?"
渠工提着冰镐逼近,镐头沾着未化的辰砂。谢沉舟挥剑斩断他腰间皮囊,倒出的不是工具而是三百枚带咒文的铜钉——钉帽云雷纹与血谶碑裂痕严丝合扣。
冰层突现龟裂。谢沉舟踏着浮冰疾掠,瞥见水下倒悬的青铜枢机阵——齿轮咬合间显出的星图,正是浑天仪缺失的紫微垣。
崔令仪劈开含元殿地砖时,霉气混着铁锈刺鼻。三百具青铜人俑环列成阵,俑手掌心的辰砂随日影变色。她挥刀斩断第七具人俑右臂,齿轮腔里滚出的不是机括,而是裹着碧鳞蛇蜕的童尸——尸身七窍填满《考工记》残页,纸纹渗出的靛液蚀穿地砖。
"令仪姑娘可知鲁般锁?"
工部侍郎自俑阵阴影浮出,手中矩尺突化蛇形剑:"墨家机关术最精妙的不是造物,是以人饲机。"他挥剑击碎人俑天灵盖,颅腔滚出的青铜齿轮遇风即燃,火焰拼出谢沉舟在冰渠死战的镜像。
殿梁突然倾塌。崔令仪抓住坠落的斗拱,榫卯间卡着的血书突现新谶:"午时三刻,天工劫"。
午时三刻,谢沉舟斩断最后一条青铜枢轴。冰层轰然塌陷,水底浮起的铸铁龛内蜷缩着浑身生满辰砂斑的匠户尸身。尸骸掌心紧握的鲁班锁裂开,滚出的不是机括而是半枚虎符——符身云雷纹里嵌着的,正是崔令仪昨日丢失的鎏金步摇。
"沉舟兄解得了死局?"
巫祝残魂附在冰尸上嘶吼,手中矩尺突化九连环:"张衡造这浑天仪可不是为观星,是为把三十万匠魂炼成镇龙枢!"飞溅的冰碴凝成巨龙扑来,每片龙鳞都刻着《考工记》残文。
冰渠突然沸腾。谢沉舟借蒸汽冲上堤岸,怀中紧攥的《梓人遗制》残页遇热显形——某处榫卯结构图,正是崔令仪此刻破解的浑天仪死门。
暮色染红宫墙时,崔令仪跪在浑天仪废墟上。陌刀挑起的青铜齿轮遇雪结晶,凝成完整的紫微垣星图。谢沉舟踏着碎冰而来,剑尖血迹凝成冰凌:"阿姐在冰渠深处刻了句话——'以机饲矩,可正方圆'。"
含元殿突然钟鼓齐鸣。工部尚书捧着的《营造法式》无风自燃,页间辰砂腾起,在空中拼出完整的《鲁班经》。靛色谶语"巧夺天工"西字下,三百匠户掌心的青铜钉突然飞旋,凝成新铸的浑天仪模型——黄道环上"腊月廿三"的刻痕,正被"匠心为民"的铭文逐渐覆盖。
朝阳破云时,崔令仪立在重铸的青铜枢机前。轴身"天工开物"西字还沾着辰砂,她将碧鳞蛇蜕投入熔炉,铁水凝成的新齿轮刻着"规矩在心"。谢沉舟的白马踏过满地冰晶,鞍侧悬着的矩尺己换成木规——日光穿过规孔,在雪地投下的不是阴影,而是漠北新垦的阡陌图。
第一缕曦光掠过枢轴时,惊起的寒鸦掠过冰渠。那些嵌在龙脉深处的镇龙枢,此刻正将三十万匠魂,化为丈量盛世的准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