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曲江池千灯如昼。崔令仪驻足朱雀桥畔,手中兔儿灯忽地爆出青磷火——焰心凝成北斗状,在纱罩上蚀出"朔望易,地脉移"的谶语。她抬眸望向龙灯阵,领头的鳌鱼灯龙须突颤,口中衔着的夜明珠滚落桥面,珠纹竟与三日前工部水图上的暗渠走向暗合。
"娘子猜灯谜么?"
卖灯老叟递来竹笺,纸面《兰亭集序》的墨迹遇热显形,竟是《水经注》残篇。崔令仪佯装翻阅,指尖挑破夹层,掉出的不是谜底而是半截青铜枢机——齿纹与浑天仪残件严丝合扣。
池面骤起阴风。三百盏莲花灯齐齐转向,磷火汇成靛色水龙卷。崔令仪旋身踢翻灯架,燃烧的竹骨插入冰面,蚀穿的冰层下竟埋着铸铁镇水兽,兽首双目嵌着带牙印的辰砂。
谢沉舟立在广运潭水闸前,剑尖挑起冰层下的青铜鱼符。符身《水部式》铭文渗着靛血,遇风凝成崔令仪被困灯阵的轮廓。他碾碎符尾冰碴,碎屑突化毒蛾群,翅粉拼出"子时潮涌"的密文。
"军爷也查漕运?"
闸工提着冰镐逼近,靴底沾着未化的辰砂。谢沉舟挥剑斩断他腰间皮囊,倒出的不是工具而是三百枚带咒文的青铜钉——钉帽云雷纹与水闸兽首双目严丝合扣。
冰层突现裂响。谢沉舟踏着浮冰疾掠,瞥见水下倒悬的青铜枢机阵——齿轮咬合间显出的暗渠图,竟与三日前鳌鱼灯坠珠的纹路完全重叠。
子夜,崔令仪劈开曲江池暗闸。铸铁闸板内嵌三百颗夜明珠,珠光遇水折射成靛色星图。她挥刀斩断第七颗明珠,珠心滚出的不是鲛人泪,而是裹着碧鳞蛇蜕的童尸——尸身七窍填满《水部式》残页,纸纹渗出的靛液蚀穿冰层。
"令仪姑娘可知潮信劫?"
都水监自暗影浮出,手中量水尺突化蛇形剑:"宇文恺建这广运潭非为漕运,是以童男童女精血饲闸。"他击碎青铜鱼符,符腔滚出的齿轮遇风即燃,火焰映出谢沉舟在冰闸死战的镜像。
冰层轰然塌陷。崔令仪抓住坠落的镇水兽,兽口衔着的血书突现新谶:"望日潮,长安殍"。
望日夜,谢沉舟斩断最后一条青铜枢轴。水闸深处浮起的铸铁龛内,蜷缩着浑身生满辰砂斑的都水小吏尸骸。尸骸掌心紧握的铜鱼符裂开,滚出的不是机括而是半枚虎符——符身潮信纹里嵌着的,正是崔令仪昨日丢失的鎏金臂钏。
"沉舟兄解得开死局?"
巫祝残魂附在冰尸上嘶吼,手中量水尺突化九曲图:"宇文恺测这潮汐非为农时,是为把三十万童魂炼成镇汐枢!"飞溅的冰碴凝成玄武扑来,每片龟甲都刻着《水经注》残文。
广运潭突然沸腾。谢沉舟借蒸汽冲上堤岸,怀中紧攥的《水部式》残页遇热显形——某处闸门构造图,正是崔令仪此刻破解的暗渠死门。
晨光染红冰面时,崔令仪跪在水闸废墟上。陌刀挑起的青铜齿轮遇霜结晶,凝成完整的潮信图。谢沉舟踏着碎冰而来,剑尖血迹凝成赤珀:"阿姐在冰闸深处刻了句话——'以汐饲闸,可定波澜'。"
都水监突然钟鼓齐鸣。监正捧着的《河防通议》无风自燃,页间辰砂腾起,在空中拼出完整的《治水图鉴》。靛色谶语"潮信有期"西字下,三百童尸掌心的青铜钉突然飞旋,凝成新铸的镇水兽——兽首"腊月廿三"的刻痕,正被"泽被苍生"的铭文逐渐覆盖。
朝霞破云时,崔令仪立在重铸的青铜水闸前。闸板"海晏河清"西字还沾着辰砂,她将碧鳞蛇蜕投入熔炉,铁水凝成的新枢机刻着"水润万物"。谢沉舟的白马踏过满地冰晶,鞍侧悬着的量水尺己换成木闸——晨光穿过闸孔,在霜地投下的不是阴影,而是漠北新修的坎儿井图。
第一缕曦光掠过闸板时,惊起的白鹭掠过广运潭。那些嵌在潮信里的镇汐枢,此刻正将三十万童魂,化为滋养桑田的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