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七，铸钱监青烟蔽日。崔令仪拂过新铸的开元通宝，指腹猝然刺痛——钱纹渗着靛血，在掌心蚀出"午时泉竭"的谶语。她抬眸望向浇铸池，青铜钱范突现裂纹，沸腾的铜汁中浮起带血的粟米，粒粒嵌着《食货志》残文。
"崔大人验看新钱？"
铸钱使捧着鎏金斗斛走近，斛底突坠铜渣。崔令仪旋身避开飞溅的熔液，灼痕在地面凝成二十八具青铜泉斗——每具斗耳嵌着带牙印的辰砂，排列成北斗状。
檐下铜铃骤颤。浇铸池自行沸腾，铜浪翻涌间浮起半截带血的《钱神论》，字缝渗出的靛液蚀穿青砖，显出新铸钱范的密道图。
谢沉舟立在龙首渠泉眼前，剑尖挑起半截青铜水则。碑身《水部式》铭文遇光显形，缺失的"泉脉"章被靛血补全，图文竟与铸钱监密道互为镜像。他碾碎碑上苔藓，靛色血丝顺暗渠漂流，渐次凝成崔令仪被困浇铸台的轮廓。
"军爷也查泉税？"
渠工提着铁锸逼近，锸刃沾着未化的辰砂。谢沉舟挥剑斩断他腰间革囊，倒出的不是工具而是三百枚带咒文的泉刀——钱纹与青铜泉斗严丝合扣。
泉眼突现漩涡。谢沉舟踏着浮石疾掠，瞥见水下倒悬的青铜泉脉图——钱纹交织间显出的暗流走向，竟与三日前铜汁浮粟的轨迹完全重叠。
午时三刻，崔令仪劈开铸炉暗龛。焦黑的邓通像突裂，腔体内蜷缩着浑身生满靛斑的铸工尸骸。尸骸七窍填满《泉志》残页，纸纹渗出的毒液正蚀穿钱范。
"令仪姑娘可知钱神祭？"
铸钱丞自铜烟后浮出，手中钱树突化蛇形剑："鲁褒著《钱神论》非为讽世，是以童男童女心头血饲泉。"他击碎青铜泉斗，斗耳滚出的齿轮遇风即燃，火焰映出谢沉舟在泉眼死战的镜像。
梁间悬着的钱串突然崩断。崔令仪抓住坠落的半两钱，钱孔卡着的血书突现新谶："芒种烬，泉脉绝"。
芒种晨，谢沉舟斩断最后一条青铜泉脉。暗渠深处浮起的铸铁龛内，蜷缩着浑身生满辰砂斑的泉工尸骸。尸骸掌心紧握的铜钱裂开，滚出的不是钱纹而是半枚虎符——符身泉刀纹里嵌着的，正是崔令仪昨日丢失的鎏金步摇。
"沉舟兄解得开死局？"
巫祝残魂附在焦尸上嘶吼，手中钱树突化九宫泉图："鲁褒测这泉脉走向非为民生，是为把三十万匠魂炼成镇泉枢！"飞溅的铜汁凝成螭龙扑来，每片逆鳞都刻着《食货志》残文。
龙首渠突然改道。谢沉舟借浊流冲上堤岸，怀中紧攥的《钱神论》残页遇潮显形——某处泉眼构造图，正是崔令仪此刻破解的钱范死门。
朝霞染红熔炉时，崔令仪跪在浇铸台废墟上。陌刀挑起的青铜齿轮遇露结晶，凝成完整的泉脉图。谢沉舟踏着铜渣而来，剑尖血迹凝成赤珀："阿姐在暗渠深处刻了句话——'以泉饲民，可通有无'。"
铸钱监突然钟鼓齐鸣。监正捧着的《钱谱》无风自燃，页间辰砂腾起，在空中拼出完整的《平准书》。靛色谶语"钱通鬼神"西字下，三百泉工掌心的青铜钱突然飞旋，凝成新铸的泉刀——刃身"腊月廿三"的刻痕，正被"货殖有道"的铭文逐渐覆盖。
夏至破晓，崔令仪立在重铸的青铜钱树前。枝干"子母相权"西字还沾着辰砂，她将碧鳞蛇蜕投入熔炉，铁水凝成的新钱纹刻着"利民为本"。谢沉舟的白马踏过满地泉刀，鞍侧悬着的钱树己换成木斗——晨光穿过斗孔，在铜汁投下的不是阴影，而是漠北新开的互市图。
第一缕曦光掠过钱纹时，惊起的燕雀掠过泉眼。那些嵌在泉脉里的镇泉枢，此刻正将三十万匠魂，化为润泽商道的甘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