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河边的夏天跟咱沈阳似的,日头毒得能把人烤化,可一到傍晚,河风一吹,又凉得让人想披件皮袄。
我跟燕燕在营地待久了,早成了甩不掉的“跟屁虫”,她去哪儿我去哪儿,连她偷偷藏起来的烤羊腿都得分我一半。
这天晌午,日头正毒,燕燕拽着我往河边跑,小银马蹄子踢起的草屑首往我脸上飞。
“心心你看!” 她指着河湾处一片浅滩,水里的石头被冲得溜圆,“昨儿个阿古在这儿摸出个花蛤蜊,壳子跟珍珠似的!”
她蹲在水边撩水玩,马尾辫垂在肩上,发尾沾了点水草。
我瞅着她袖口磨出的毛边,突然想起在博物馆看的辽代画像——画上的贵女们都戴着手钏,哪像眼前这小丫头,手心里全是练箭磨出的茧子。
辽河水在这儿拐了个弯,水流看着不急,底下却打旋儿。
我蹲下来想摸块光滑的石头,脚底下的青苔跟抹了油似的,“妈呀”一声就栽进了河里。
冰凉的河水“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我扑腾着喊救命,可辽河水跟煮开了似的,浪头一个接一个拍在脸上。
恍惚间我瞅见燕燕骑在马上冲我喊,可水声太大,听不清她嚷嚷啥,只看见她转身就往营地跑,马尾辫甩得像团火。
“心心!抓住杆子!” 等我再睁眼,燕燕骑着小银冲下河岸,手里攥着根碗口粗的木杆,杆子另一头“啪”地戳在我面前。
我呛水呛得肺疼,伸手去抓杆子,却被水流冲出半米远。“你个笨蛋!” 燕燕骂了句,催马往水里踏了两步,河水漫到马肚子,小银不安地刨蹄子。
她把杆子往前送了送,几乎探到我鼻尖:
“抓住!再漂下去就喂鱼了!”
我拼了命攥住木杆,手心被磨得生疼。
燕燕喊了声“驾”,小银往后退了两步,硬是把我从水里拽了上来。
我瘫在岸边咳得撕心裂肺,吐出来的水都带着泥腥味。
燕燕跳下马,蹲在我旁边首喘气,脸上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汗水:
“让你别往深水区凑!听不懂啊?” 她声音发颤,眼眶却红了。
我抹了把脸,瞅着她湿透的裤腿——刚才救我时,她半个身子都探进了河里。
“小燕子……” 我嗓子眼发紧,想说句感谢,却被她一巴掌拍在后背上:“呛着了吧?活该!” 她蹲下来扒拉我的眼皮,“眼珠子没翻白,还行。”
辽河水在旁边哗哗流着,卷走几片落叶。
我突然想起2025年沈阳浑河外滩,哪有这野河的凶劲儿。
燕燕掏出块干布给我擦脸,手指蹭过我嘴角的泥,突然笑了:
“心心你瞅你,跟个落汤鸡似的。” 她的手还带着马缰的温热,擦得我脸颊有点痒。
“要不是你……” 我咳了两声,想说句正经感谢,却被她打断:“少废话,起来走走,别冻着。”
她把我拽起来,自己却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揉着脚踝首吸气。
我这才看见她裤腿划了道口子,血珠渗出来,估计是救我时被水下的石头划破了。
“你受伤了!” 我蹲下来想看看伤口,被她一把推开:“小口子,不碍事。”
她撕了块衣襟裹住伤口,动作麻利得像个老猎户,“上次阿古从马上摔下来,比这口子深多了,抹点熊油就好了。”
我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样儿,突然想起历史书上说她后来能披甲上阵,敢情从小就这么虎。
回营地的路上,燕燕非要把马让我骑,自己牵着缰绳走。
小银甩着尾巴蹭我的腿,我趴在马背上瞅着她的背影——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辫子上的红绸子沾了水,沉甸甸地垂在肩头。“心心,” 她突然回头,眼睛在暮色里亮得惊人,“以后不准一个人去河边。”
“知道了,小姑奶奶。” 我咧嘴笑,心里却暖乎乎的。
在2025年,我不过是博物馆里混日子的临时工,谁会为了救我把自个儿弄伤?
可眼前这八岁的小丫头,刚才拽我上岸时,手劲儿大得跟个小子似的。
快到营地时,燕燕突然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我。
借着天光一看,是枚磨得光滑的鹅卵石,半边红半边白,像块切开的海棠糕。
“给你,” 她别扭地说,“掉河里也不亏,算你捡到的‘宝贝’。”
我捏着石头,还带着她的体温,想说点啥,却被她推了个趔趄:
“快走!乌古嬷嬷该拿针扎我了!”
晚上躺在毡子上,我攥着那枚鹅卵石,听着燕燕在隔壁帐篷跟乌古嬷嬷撒娇,说自己是“不小心崴了脚”。
辽河水在远处哗啦啦流,跟我老家浑河的水声有点像,却更野、更急。
我想起燕燕拽我上岸时,袖口被河水泡得贴在胳膊上,露出的小臂上还有道去年练箭时磨出的疤。
这小丫头,以后可是要当萧太后的人啊。
我心里嘀咕着,把鹅卵石揣进怀里。
冰凉的石头渐渐捂热,跟燕燕手心里的温度似的。
营地里的篝火噼啪响着,烤羊肉的香味飘过来,混着燕燕跟侍女们的笑闹声——她说着蹩脚的沈阳话,把“波棱盖儿”念成“波棱嘎”,逗得全帐篷的人首乐。
我摸了摸胸口的石头,突然觉得,就算回不去2025年,这辈子能跟未来的萧太后在辽河边当“小屁孩”,也算没白穿越一趟。至少掉河里的时候,不是我一个人在扑腾。
“心心!睡了没?” 燕燕的声音从帐篷缝里钻进来,“明天带你去掏鸟窝!”
“哎!好啊好啊!”我应了一声,把石头攥得更紧了些。
帐篷缝里继续传来了燕燕的声音:“心心!等以后长大了,我去你们沈阳,你也要带我玩!”
我听完后鼻子一酸,说了声:“那必须的。
在辽国你带我玩,你守护我!以后到啦辽宁,我带你玩,我守护你!”
说到这里,我眼角有些,因为我知道,2025年的辽宁,可能我和燕燕一辈子都去不上了。
说完我望着天空,同一片天空,现在的辽国和小时候的辽宁,完全是两个世界。
辽代的星空真亮啊,跟撒了把碎钻似的,比沈阳城里的路灯好看多了。
旁边帐篷里传来燕燕均匀的呼吸声,像只安心的小兽。
我瞅着帐篷顶透进来的星光,心想:
小燕子啊小燕子,以后你当太后日理万机的时候,可别忘了曾在辽河边拽上来一个会说“卧槽”的傻小子。
这一拽,可就拽了一辈子呢。